關(guān)于歡喜
我為什么那么喜歡你？我問了自己很多遍。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你在，我便心安。
這問題原不必問的，問了反而顯出幾分愚鈍。人心里的歡喜，向來不講道理，亦不遵章法。它只是來了，盤踞在胸口，使人坐臥不寧，卻又甘之如飴。我每每想起你來，便覺得世間萬物都溫柔了幾分，連窗外的老槐樹也似乎多了幾片新葉，在風(fēng)里輕輕搖曳，像是懂得了什么似的。
你的存在之于我，竟如空氣一般了。平日里不覺，稍稍稀薄便頓感窒息。那日你因事出門，我獨(dú)坐書房，竟覺得四壁陡然空曠起來。書架上的書，案頭的紙，筆筒里的筆，樣樣都在原處，卻樣樣都失了魂靈。我原可以趁此清靜寫些東西，誰知思緒飄搖，終難成文。原來心安處便是你在處，這道理我到那時方才明白得透徹。
記得去年深秋，我們同游西山。紅葉滿山，如霞如燒。你站在一株老楓下，風(fēng)過時便有幾片葉子旋落肩頭。你并不拂去，反而仰面承接著那些飄搖的生命。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天地很大，人很渺小，可是這樣渺小的人，卻能裝得下對另一個人的萬般牽掛。這豈非是造化的神奇處？
有人說喜歡一個人，總要說出個所以然來?；蚴敲寄咳绠嫞蚴遣徘槌霰?，或是性情溫婉。我卻覺得這些說辭都太過穿鑿。我喜歡你，不是因?yàn)槟阌惺裁?，而是因?yàn)槟闶悄恪＞拖裆较矚g奔流，不為抵達(dá)江海，只為奔流本身便是它的本性；就像飛鳥喜歡翔舞，不為捕食尋偶，只為展翅之時便已得著了大歡喜。
近來每至黃昏，我常獨(dú)坐廊下看云。天上的云來來去去，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分明沒有一刻相同。我對你的喜歡，大約也是如此。昨日之喜歡不同于今日，明日之喜歡又必將異于今朝。它流動著，生長著，仿佛永無止境。這倒教我有些惶恐了——人心如何裝得下這許多、這變化的情緒呢？可是它偏偏就裝下了，不僅裝下了，還顯得游刃有余。
偶爾我也思忖，倘若從未遇見你，我的人生會是何等光景？或許照樣讀書作文，照樣觀云聽雨，照樣度過寒暑春秋。但必定是不同的。就像同一首曲子少了一個音符，同一幅畫少了一抹顏色，表面看來無差，內(nèi)里的神韻卻失了大半。
其實(shí)追究為什么喜歡，本就沒有答案。情之所鐘，正在我輩。這世間有千萬人，偏是遇見了你；有千萬種可能，偏是有了這一段緣分。如此而已。
你在，我便心安。這簡單五個字，或許便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