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挑戰(zhàn)賽十期#
雨日漫行記
秋霖連日,像扯不斷的銀絲,把天地都織得朦朧。夜闌人靜時(shí),雨珠總在窗欞上輕叩,又順著風(fēng)勢落在宿舍后那排楊樹的葉尖,“嗒——嗒——”,聲細(xì)如絮,卻偏像滴在心上,漾開一圈圈濕冷的愁緒。
我本是愛雨的。愛看雨絲從云端垂落,將遠(yuǎn)山近樹暈成水墨;愛站在細(xì)雨里,任微涼的雨珠吻過臉頰,捎來草木的清芬;也愛倚在窗前,讓思緒跟著雨霧飄遠(yuǎn),在那份朦朧里尋幾分詩意??蛇@一次,雨卻失了往日的溫柔——天空總繃著灰沉的臉,大地被泡得發(fā)脹,路上的積水四處漫溢,連出門的腳步都被絆住,日子也跟著悶了起來。

直到前日下夜班,手機(jī)里突然跳出老張的語音,他語氣里藏著按捺不住的雀躍:“查了預(yù)報(bào),上午沒雨!下午還得下,趁這空當(dāng),吃過早飯一起轉(zhuǎn)轉(zhuǎn)?”我立刻回了“好”,心里像撥開了一層云——這幾日窩在宿舍,除了吃飯便是待著,早盼著能透透氣。
往常我們總從單位后門走,沿田間小路去仁村水庫??赡翘煺驹诤箝T眺望時(shí),那邊的水泥小路竟被泥漿堵了——是連日雨水沖垮了田埂,渾濁的泥水混著碎草,在路面上積成了小灘,根本沒法走。我們只好繞到前門,踩著濕漉漉的路邊石,往水庫方向去。

久未謀面,仁村水庫竟換了模樣。水位漲得幾乎觸到最高線,平靜的水面像一面被擦拭過的鏡子,將四周的翠綠植被、灰云遠(yuǎn)山都清晰地映在里面,連風(fēng)掠過水面的痕跡,都看得分明。岸邊立著幾個釣友,靜坐如剪影,魚竿垂在水里,連時(shí)光都似慢了下來。那一刻,連日的憋悶忽然散了大半,只覺得這雨洗過的風(fēng)景,竟比往日更顯清透。
離開水庫,我們穿村而過。平時(shí)常走的小巷積了水,青石板路隱在水下,泛著幽幽的光。我們只好踩著農(nóng)家門前的石階繞行,偶爾遇見開門的村民,笑著打聲招呼,煙火氣混著雨后的潮氣,格外親切。

走到田邊時(shí),眼前的景象添了幾分秋的厚重——連片的玉米地在雨霧中鋪展開,玉米稈已染上淺黃,頂端的玉米纓子垂著干枯的褐色,裹著綠衣的玉米棒子沉甸甸地墜在稈上,外皮微微撐開,隱約能看見里面飽滿的玉米粒,透著即將成熟的憨實(shí)。地里積著淺淺的水,倒映著玉米的身影,風(fēng)一吹,玉米葉輕輕晃動,水珠順著葉片滾落,倒有幾分江南水鄉(xiāng)的意趣,又藏著秋日獨(dú)有的豐收盼頭。
順著水泥路往龔石門水庫去,路邊的柿子樹忽然撞入眼簾——枝椏上掛滿了紅燈籠似的柿子,艷得晃眼。老張忍不住停了腳,踮著腳摘了一個,掰開時(shí)果肉泛著蜜色的光,他遞來一半,我笑著擺手,他自己咬了一口,瞇著眼點(diǎn)頭:“甜!這是我今年第一次吃柿子。”

還沒到龔石門水壩,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水流的轟鳴,像悶雷滾過曠野。走近了才見,水壩與洪陽河連接處有一條小路,路面下是三孔涵洞,因地勢低,路面也積了水,泛著粼粼的光。老張穿著布鞋,皺著眉探頭看:“這怕過不去吧?”我試著用腳踩了踩,淺得剛沒過鞋底,還在緩緩流動,便拉著他:“慢點(diǎn)兒走,沒事。”
站在小路上,眼前的景象讓我們都住了腳——龔石門水壩的洪水越過壩頂,傾瀉而下,像一條白色的綢帶,砸在下方的河道里,濺起丈高的水花,水霧飄在空氣里,帶著清涼的濕氣。水流順著河道往南奔,穿過三孔涵洞時(shí),撞上石壁,發(fā)出震耳的咆哮,連腳下的地面都似在輕顫。我趕緊掏出手機(jī),將這磅礴的畫面定格,生怕錯過這雨后獨(dú)有的壯闊。
離開水壩,我們沿著小路繼續(xù)走,路過夏日摘櫻桃的村子。青磚紅瓦的屋舍隱在綠樹間,恍惚間又想起那時(shí)的光景——站在櫻桃樹下,伸手就能摘到紅彤彤的果子,咬一口,甜汁順著嘴角流,連風(fēng)里都帶著甜香。如今雖無櫻桃,可這雨洗過的村落,倒也多了幾分靜謐的美。

后來我們轉(zhuǎn)上了大路,不知不覺走到312省道旁。一片煙葉地忽然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這里的煙葉竟比尋常所見的大了許多,葉片肥厚,泛著油亮的綠,像撐開的小傘。老張忍不住走過去,指尖輕輕拂過葉片,眼里滿是驚嘆。我趕緊舉起手機(jī),將他俯身摸煙葉的模樣、翠綠碩大的煙葉、遠(yuǎn)處的田埂都收進(jìn)鏡頭里,這尋常的瞬間,竟也成了風(fēng)景。
我邊走邊拍路邊的野花,尤其偏愛的牽?;?,在雨后的微風(fēng)中輕輕舞動,格外妖嬈。忽然,一抹素白映入眼簾——竟是一叢叢白色的牽?;?,在綠意蔥蘢的路邊靜靜綻放。這種顏色的牽?;▽?shí)在少見,平日里多見的是紅色、粉色或紫色,而這清雅的白,宛如不施粉黛的少女,在濕潤的空氣里顯得格外清新脫俗。我忍不住俯身,將這份意外的素雅也收進(jìn)鏡頭。

抬頭往南望,不遠(yuǎn)處的青龍山正橫亙在天際,山體東西蜿蜒,像一條蟄伏的巨龍。此刻山頂被厚重的云霧裹著,白蒙蒙的霧氣在山尖流動、纏繞,時(shí)而散開露出一角青灰的山巖,時(shí)而又將山體完全遮蔽,恍惚間真似那條巨龍正騰云駕霧,在秋雨中顯出幾分縹緲的仙氣,讓人心頭不由得生出幾分敬畏與贊嘆。
回到宿舍時(shí)已近十一點(diǎn),原本以為能盼來片刻晴朗,可天空始終被云層壓得低低的,那點(diǎn)想穿透云層的陽光,終究沒掙出灰蒙蒙的束縛,只在云隙間漏下幾縷微弱的光,轉(zhuǎn)瞬便被吞沒。果然沒過多久,午后的風(fēng)就攜著雨絲回來了,起初還是細(xì)密的雨霧,后來便成了淅淅瀝瀝的雨點(diǎn),敲在窗上,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節(jié)奏。
這雨一落便沒再停,直至今日。今早醒來時(shí),耳旁依舊是雨珠叩窗的聲響,推開窗,遠(yuǎn)處的臥虎山被雨霧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宿舍后的楊樹葉子被雨水打濕,沉甸甸地垂著,連空氣里都浸著化不開的濕意。那日和老張漫步的愜意還在心頭縈繞,可望著這連綿不絕的雨,剛稍緩的愁緒又悄悄漫了上來——原來晴日里的片刻自在,在這秋雨中竟如此難得,也如此讓人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