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里的光
選自:《禹雨之期》
作者:霖筆?康喬烈夫
時間:二〇二五年 九月 十六日清晨
地點:故里 府邸 書譜前
驘瑞謙在整理舊物時,指尖觸到一個蒙塵的鐵皮餅干盒。盒蓋邊緣銹蝕,掀開時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像是時光在耳邊低嘆。里面沒有值錢的物件,只有一沓泛黃的信箋、一枚缺了角的銅制書簽,還有一張褪色的黑白照片——二十歲的劉諾瀾站在老槐樹下,辮子垂在肩頭,笑容清亮得像清晨的陽光。

他坐在地板上,指尖拂過照片里姑娘的眉眼,忽然想起慕謙曾說過的話:"歲月這東西最是公平,它會帶走很多,但也會把最珍貴的留在心底,化作照亮往后日子的光。"那時他還不信,總覺得青春里的遺憾多得像老街上的塵埃,直到年過五十再回望,才懂那些藏在時光褶皺里的溫暖,早已成了支撐他走過漫長歲月的光。
一、槐樹下的初見,是少年歲月里的微光
1992年的夏天,驘瑞謙剛考上師范學校,趁著開學前幫父親去糧站送菜。糧站后院有棵老槐樹,枝繁葉茂,濃蔭蔽日。他放下擔子歇腳時,聽見樹后傳來細碎的讀書聲,探頭望去,看見一個穿藍布衫的姑娘坐在石凳上,手里捧著一本《唐詩三百首》,垂著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
"你也喜歡李白?"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姑娘嚇了一跳,抬頭時眼里閃著受驚的小鹿般的光,隨即認出他是常來送菜的驘家小子,臉頰微微泛紅:"嗯,喜歡他的‘長風破浪會有時’。"
她就是劉諾瀾,糧站會計的女兒,剛高中畢業(yè),正等著分配工作。那天他們聊了很久,從李白的豪放聊到杜甫的沉郁,從學校的趣事聊到對未來的期許。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她發(fā)間跳躍,驘瑞謙忽然覺得,這個夏天好像比往年更明亮些。

后來他常借著送菜的由頭去糧站,有時劉諾瀾在做賬,他就安安靜靜待在一旁看她寫字;有時她得空,兩人就坐在老槐樹下,他講學校的新鮮事,她讀詩給他聽。寒舟路過糧站時撞見幾次,打趣他:"瑞謙,你這哪是送菜,分明是奔著槐樹下的姑娘去的。"
他不辯解,只是傻笑。那時的喜歡多純粹啊,像老井水一樣清冽,不用刻意掩飾,也無需費心琢磨。劉諾瀾會給他帶自己烤的紅薯,外皮焦黑,里面軟糯香甜;他會省下零花錢,給她買最時興的塑料發(fā)卡,粉的、藍的,攢了滿滿一盒子。
那年秋天,驘瑞謙要去外地上學,臨走前在槐樹下站了很久。劉諾瀾趕來送他,塞給他一個布包,里面是她手抄的詩集,還有一疊曬干的槐花瓣。"聽說槐花香能安神,你在學校要是想家,就聞聞。"她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火車開動時,他扒著車窗往外看,看見劉諾瀾站在站臺盡頭,像一株倔強的小白楊。風吹起她的衣角,也吹亂了他的心。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光,一旦照進心里,就再也不會熄滅。
二、書信里的牽掛,是青春歲月里的暖光
師范學校的日子單調而忙碌,驘瑞謙每天的生活被課表填得滿滿當當,可再忙,他也會抽出時間給劉諾瀾寫信。教室的燈下、圖書館的角落、操場的看臺上,都留下過他伏案疾書的身影。他寫課堂上老師講的趣事,寫宿舍里駿康他們的惡作劇,寫食堂里難以下咽的飯菜,最后總會問一句:"糧站的老槐樹還好嗎?你最近有沒有讀新的詩?"

劉諾瀾的回信總是來得很準時,信封上的字跡娟秀工整,里面的信紙帶著淡淡的墨香。她會告訴他糧站的新鮮事:宇辰家的孩子滿月了,大家湊錢買了奶粉;墨蕭的書店進了新書,有她喜歡的李清照詞集;存墨阿姨種的月季開了,摘了幾朵插在玻璃瓶里,像畫一樣好看。她也會寫自己的煩惱:分配的工作還沒消息,心里有些慌;母親的關節(jié)炎犯了,夜里疼得睡不著。
那些信,驘瑞謙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能背出里面的每一句話。他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在鐵皮餅干盒里,每次打開,都像能看見劉諾瀾坐在燈下寫信的模樣。有一次駿康翻他的盒子,笑著說:"瑞謙,你這盒子里裝的不是信,是寶貝吧?"
他認真地點頭:"是比寶貝還珍貴的東西。"
1994年冬天,劉諾瀾的信里說,她被分配到了街道辦工作,每天要處理很多瑣碎的事,累得倒頭就睡。驘瑞謙心疼極了,省吃儉用買了一條羊毛圍巾,托回家的同鄉(xiāng)帶給她。圍巾是棗紅色的,他覺得這顏色襯她的膚色。
沒過多久,他收到了劉諾瀾的回信,里面夾著一張她戴著圍巾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站在雪地里,圍巾繞在頸間,笑容比雪花還燦爛。信里說:"圍巾很暖和,戴著它出門,別人都問是誰送的,我說是我男朋友送的。瑞謙,等你放假回來,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那一刻,窗外的雪正下得緊,可驘瑞謙覺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想,原來被人牽掛、被人愛著,是這樣美好的事情。那些跨越千里的書信,就像暗夜里的暖光,照亮了他的青春歲月,也讓他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三、風雨中的扶持,是中年歲月里的強光
1996年,驘瑞謙畢業(yè)回到家鄉(xiāng),在鎮(zhèn)上的中學當語文老師。同年秋天,他和劉諾瀾結婚了?;槎Y很簡單,沒有盛大的排場,只有親友們的祝福。新房是租來的,陳設簡陋,但劉諾瀾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窗臺上擺著她種的綠蘿,墻上掛著他們的結婚照,照片里的兩人笑得一臉幸福。
剛開始的日子雖然清苦,卻充滿了溫馨。驘瑞謙每天早出晚歸備課、上課,劉諾瀾在街道辦忙完工作,就回家做飯、洗衣,等他回來。有時他批改作業(yè)到深夜,她會端來一杯熱牛奶,坐在旁邊安靜地看書,不打擾他。修瑾來家里做客時,羨慕地說:"瑞謙,你真是好福氣,諾瀾姐把家里打理得這么好,對你又體貼。"
驘瑞謙總是笑著點頭,心里滿是感激。他知道,劉諾瀾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很多。她原本喜歡詩詞,喜歡安靜,可自從結婚后,她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柴米油鹽上,那些手抄的詩集被壓在了箱底,只有偶爾得空,才會翻出來看看。
2000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取名驘念安,寓意"念念不忘,平安順遂"。孩子的到來讓這個小家更熱鬧了,也更忙碌了。劉諾瀾休完產假后,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孩子,常常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驘瑞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下班就趕緊回家?guī)兔Γ瑩Q尿布、哄孩子、做飯,樣樣都學著做。
可生活從不會一直一帆風順。2003年,驘瑞謙的父親突發(fā)腦溢血,住進了醫(yī)院。手術費要好幾萬,這對本不富裕的他們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那段時間,驘瑞謙每天在學校、醫(yī)院、家之間奔波,累得瘦了一圈。劉諾瀾沒有抱怨,默默地拿出了他們所有的積蓄,又四處向親友借錢。她陪著他去醫(yī)院照顧老人,給他打氣:"瑞謙,別擔心,錢沒了可以再掙,人在就好。"

景黎、鈞楓他們得知消息后,也紛紛趕來幫忙,有的送錢,有的幫忙照顧孩子。在大家的幫助下,老人的手術很成功,但需要長期康復。劉諾瀾主動承擔起了照顧老人的責任,每天給老人擦身、喂飯、按摩,毫無怨言。有一次老人大小便失禁,弄臟了床單,她默默地換下來清洗,沒有一絲嫌棄。
那段日子,就像一場暴風雨,可劉諾瀾的堅強和樂觀,就像一束強光,照亮了驘瑞謙灰暗的心境。他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所謂夫妻,就是在風雨來襲時,能相互扶持,彼此成為對方的依靠。
四、時光里的相守,是暮年歲月里的柔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驘念安長大了,考上了外地的大學,家里一下子安靜了許多。驘瑞謙也從中學調到了教育局,工作不再那么忙碌。他和劉諾瀾終于有了更多屬于自己的時間。
他們重拾了年輕時的愛好。驘瑞謙開始練習書法,劉諾瀾則重新拿起了詩集。周末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去墨蕭的書店看書,去青南的茶館喝茶,去臨淵的畫室看畫展。有時天氣好,他們會騎著自行車去郊外,看漫山的野花,聽林間的鳥鳴,就像年輕時在老槐樹下那樣,有說不完的話。
2018年,他們搬進了新家,客廳的墻上掛著一幅驘瑞謙寫的"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旁邊是劉諾瀾手抄的《長恨歌》。陽臺改成了陽光房,擺著兩張?zhí)僖?,天氣好的時候,他們就坐在那里曬太陽,劉諾瀾讀詩,驘瑞謙聽著,偶爾插一兩句,歲月靜好得像一幅水墨畫。
可歲月也在悄悄留下痕跡。劉諾瀾的頭發(fā)漸漸有了白發(fā),驘瑞謙的眼角也爬上了皺紋。有一次劉諾瀾生病住院,驘瑞謙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前,給她擦臉、喂飯、講故事。夜里他就趴在床邊睡,醒來時身上蓋著她的外套。她笑著說:"瑞謙,你以前睡覺可沉了,現在怎么這么容易醒?"
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怕你有事沒人管。"
那一刻,劉諾瀾的眼里泛起了淚光。她想起年輕時他送她的羊毛圍巾,想起他在信里寫的那些情話,想起他在風雨中堅定的眼神。原來這么多年,他們一直是彼此生命里的光,照亮了對方的路,也溫暖了對方的心。

去年秋天,他們回了一趟老糧站。老槐樹還在,只是樹干更粗了,枝葉更茂了。驘瑞謙牽著劉諾瀾的手,站在槐樹下,就像三十年前那樣。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還記得這里嗎?"驘瑞謙問。
"當然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說話,就在這里。"劉諾瀾笑著說,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盛開的菊花。
驘瑞謙看著她的笑容,忽然想起那個鐵皮餅干盒里的照片。時光帶走了他們的青春,卻帶不走他們之間的愛。那些藏在歲月里的點滴溫暖,就像一道道光,從初見時的微光,到青春時的暖光,再到中年時的強光,最后化作暮年時的柔光,一直照亮著他們的人生。
夕陽西下,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把他們的身影疊在一起。驘瑞謙緊緊握著劉諾瀾的手,心里充滿了感恩。感恩歲月讓他們相遇,感恩風雨讓他們相守,更感恩她,成為了他歲月里最溫暖、最明亮的光。而這束光,還將繼續(xù)照亮他們往后的每一個日子,直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