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龍門石窟
李鑫
滇池西岸的羅漢峰,似被巨斧劈開的青嶂,而龍門石窟,便是這千仞絕壁上凝固的詩行。當(dāng)清乾隆四十六年的第一聲鑿石穿透云霧,三代匠人以七十余載光陰為筆,在懸崖的肌理間刻下道教的玄思、生命的堅韌,以及一場與天地對話的修行。
吳來清的鑿刀,在乾隆年間的晨霧里叩擊著西山堅硬的巖石。這位云游道士,以“一錘一鑿一乾坤”的執(zhí)著,帶著楊汝蘭父子與石匠們,在飛鳥難落腳的峭壁上,硬生生辟出一條通往天際的路。咸豐三年,當(dāng)最后一刀刻下“龍門”二字,七十三個春秋已化作石縫間的苔痕——不是歷史的塵埃,而是匠人心血,凝固成了懸崖上的永恒。而石坊上“龍門”二字,也成了勇者與命運對弈的勛章。
沿“別有洞天”的石門拾級而上,棧道如銀鏈纏繞絕壁,僅容兩人側(cè)身而過。左手是嶙峋石壁,右手是萬丈滇池,腳下云霧翻涌時,恍若踩著流云。
三清閣的九層飛檐刺破蒼穹,靈官殿的銅鈴在風(fēng)中輕吟《道德經(jīng)》的殘章;慈云洞的觀音像衣袂翩躚,青龍白虎星君守護(hù)著案上的青煙,至達(dá)天閣,憑欄俯瞰,五百里滇池盡收眼底,石壁上“舉步艱危,要把腳跟立穩(wěn);置身霄漢,更宜心境放平”的對聯(lián),道盡了登高者的頓悟。
摩崖石刻是時光的詩行,趙鶴清的書法如枯藤盤石,那文鳳的詩句似鶴唳長空;鯉魚躍向金龍的石雕,在斜陽下閃爍著“魚化龍”的哲思。
這里的每一道鑿痕,都是對“道”的詮釋。道教三清的法相莊嚴(yán),魁星執(zhí)筆的姿態(tài),訴說著“修身立德”的古老智慧;當(dāng)現(xiàn)代人撫摸著冰涼的石壁,觸到的不僅是歷史的溫度,更是一種“向絕壁要坦途”的生命力量。而更多人來此,是為沾一沾“魁星點斗”的文氣,摸一摸元寶石雕的吉祥,在“鯉魚躍龍門”的傳說里,藏進(jìn)自己對未來的期許。穿一雙能讀懂巖石的鞋,帶一顆敬畏自然的心,若逢三月三“西山踏春”,還能遇見昆明人用山歌與龍門對答的熱鬧。
當(dāng)最后一縷陽光掠過“達(dá)天閣”的飛檐,石窟的影子在滇池里拉長,恍若一條游向天際的龍。下山時回望,石窟群像懸在半空的佛國。三百年間,無數(shù)雙手在此留下痕跡,又隨著肉身消亡而湮滅。但那些嵌在巖壁中的虔誠,那些懸在虛空中的創(chuàng)造,早已化作山魂的一部分。忽然悟道:不朽,就是把剎那的執(zhí)著,刻進(jìn)永恒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