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絳：讀書的意義是找到被遺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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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里河那套樸素的公寓里，晚年的楊絳常坐在窗邊，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書頁上，也為她銀白的發(fā)絲鍍上一層溫軟的光暈。她一生與書為伴，從青蔥歲月到耄耋之年，書頁翻動的沙沙聲，恰似她尋找自我的腳步。在楊絳看來，讀書從不是單純的知識積累，而是一場與靈魂的對話，是在文字的褶皺里，一點點打撈起被歲月、困境與世俗遺忘的自己。
楊絳的讀書之路，始于家庭的滋養(yǎng)。父親楊蔭杭是民國時期的知名律師，家中藏書頗豐，書房便是她童年的樂園。年幼的她常常踩著小板凳，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本泛黃的典籍，或許是《論語》里 “君子不器” 的箴言，或許是《紅樓夢》中細膩的世情描寫。那時的她尚不懂得 “自我” 的深意，卻在文字構(gòu)建的世界里，第一次感受到精神的自由 —— 不必囿于孩童的身份，不必順從成人世界的規(guī)訓，只需跟著書中人物的腳步，去體驗不同的人生。父親曾對她說：“讀書要讀出自己的道理，不要只做書的奴隸?！?這句話如一顆種子，在她心中生根發(fā)芽，讓她明白讀書的本質(zhì)，是在他人的思想里，映照出自己的輪廓。
留學牛津的歲月，是楊絳讀書生涯中重要的蛻變期。初到異國，語言的隔閡、文化的差異讓她一度陷入迷茫，仿佛丟失了熟悉的自己。但牛津大學圖書館的海量藏書，成了她的 “救贖之地”。每天清晨，她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圖書館，從莎士比亞的戲劇到拜倫的詩歌，從柏拉圖的哲學到狄更斯的小說，她像海綿般汲取著文字的力量。在閱讀《雪萊詩集》時，“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的詩句，讓她在異鄉(xiāng)的孤寂中，找回了內(nèi)心的韌性；研讀哲學著作時，她開始思考 “人為何而活”，逐漸擺脫了對他人評價的依賴，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想成為一名文學研究者，而非世俗期待中 “賢妻良母” 的刻板形象。那段日子，書本成了她的鏡子，讓她在迷茫中看清了自己的熱愛與追求，尋回了被陌生環(huán)境暫時遮蔽的自我。
文革十年，是楊絳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光。她被下放至干校，住簡陋的土屋，干繁重的體力活，甚至被剃了 “陰陽頭”，受盡屈辱。在那樣的絕境里，讀書成了她守護自我的最后屏障。她偷偷將《唐詩三百首》《宋詞選》抄在小紙片上，藏在衣兜里，勞作間隙便拿出來默念。在 “牛棚” 的昏暗燈光下，李白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 讓她守住了尊嚴，蘇軾的 “一蓑煙雨任平生” 讓她看淡了苦難。她曾在回憶錄中寫道：“那些日子，我像被扔進了深淵，但書本是繩索，拉著我不讓我墜落，讓我記得自己是誰 —— 不是‘牛鬼蛇神’，而是一個愛讀書、有思想的人。” 正是在讀書中，她抵御了外界對自我的摧殘，找回了被苦難掩蓋的尊嚴與堅守。
晚年的楊絳，在失去錢鐘書與女兒錢瑗后，獨自守著 “我們仨” 的回憶。此時的讀書，更像是一場與自我的和解。她整理錢鐘書的遺稿，翻譯《堂吉訶德》，在文字中與逝去的親人對話，也在創(chuàng)作與閱讀中重新確認自己的身份 —— 不僅是妻子、母親，更是一名獨立的學者、作家。她在《走到人生邊上》中寫道：“我努力認清自己，想知道自己的靈魂里到底藏著什么?！?而這份 “認清自己”，正是在無數(shù)個與書相伴的日夜中完成的。她讀《莊子》，領(lǐng)悟 “安之若命” 的豁達；讀《圣經(jīng)》，感受 “愛與寬恕” 的力量，最終在讀書中，找回了失去親人后，一度被悲傷淹沒的、堅韌而平和的自己。
楊絳的一生，是讀書的一生，也是尋找自我的一生。她用親身經(jīng)歷告訴我們，讀書不是為了裝點門面，不是為了謀取功利，而是為了在文字中與自己相遇。當我們在生活的奔波中迷失方向，在世俗的標準下懷疑自我時，書本會像一盞燈，照亮我們內(nèi)心深處被遺忘的角落 —— 那里有我們最初的熱愛，有我們堅守的底線，有我們真正的模樣。正如楊絳所說：“讀書好比串門兒，隱身的串門兒。” 在這場 “串門兒” 中，我們最終遇見的，從來都是那個最本真、最珍貴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