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從外地來上海的朋友,總會到上海中心大廈看看。登上六百多米高的上海中心大廈,無論是俯瞰下面的黃浦江,還是遠眺天邊的天際線,站在上海中心大廈,其感覺正如這幢巨型高層地標式摩天大樓的名字一樣,頗有身處魔都中心的自得。
其實,人民廣場才是魔都這座城市的中心。走在人民大道上,無論是拐個彎走進那個寓意“天圓地方”的博物館,還是轉(zhuǎn)個身走進另一側(cè)白色弧形拱頂?shù)拇髣≡海嗷蜃哌M有“城市之窗”美譽的城市規(guī)劃展示館,“中心”的感覺是由心里升起的。
好多年了,我一直在一個剖面為“一邊大來一邊小、形似輪船不能跑”的建筑物里上班。由于上班的地方距離人民大道很近,偶爾得閑,便會在下班后,帶上身份證,去大劇院買張三五十元錢的“公益票”,過過戲癮。
我曾獨自坐在最后一排,欣賞過烏克蘭國家芭蕾舞團《天鵝湖》;也曾偏坐一隅,聆聽過上海昆劇院的《牡丹亭》。雖然白天的倦意會讓我瞇著眼有如深思,其實是在似睡非睡之中,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從飄逸流暢的舞姿、纏綿婉轉(zhuǎn)的唱腔中,讓自己有些紛亂的思緒得以些許調(diào)整,讓卑微的靈魂在這座城市中心暫且有了片刻安放之處。
身處魔都中心,感觸最深的其實還是人民大道兩側(cè)的銀杏葉。作為這座國際大都市的中心,人民廣場的管理自然是非常講究的。穿過人民廣場的人民大道,中間的馬路是用大塊的石頭鋪就,這種路面不同于一般的彈硌路,也不同于柏油路,車輛行駛在上面,發(fā)出的聲音也不同凡響。邊上的輔道則是中規(guī)中矩的柏油路,再邊上才是人行道,而銀杏樹就位于輔路與人行道之間。
夏天走在銀杏樹下,人們會享受到樹蔭帶來的片刻涼爽,但這時,人們的注意力很少會集中到銀杏葉上。只有在深秋,翠綠的銀杏樹轉(zhuǎn)為金黃,葉片三三兩兩掉落在地上,一陣風吹來,金黃色銀杏葉一陣騷動后,又轉(zhuǎn)入平靜。
這時正是午后,陽光有點刺眼,朝樹上望去,金黃色的銀杏葉隨風搖曵,發(fā)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如烏克蘭的姑娘翩翩起舞,又如昆曲唱腔婉轉(zhuǎn)悠揚。
仔細觀察人民大道兩側(cè)的銀杏樹,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銀杏樹長得和別處有點不一樣,甚至有點奇怪。銀杏樹生長在鋪路和人行道之間,但樹冠卻只在人行道一側(cè),深秋時節(jié)走在人行道上,人們舉頭可見滿目金黃,但輔路那邊卻是光禿禿的。再仔細看看,這些銀杏樹并非天生如此,估計是園林工人為了輔路車輛行駛方便,剪去了那邊的樹枝。
人對環(huán)境的反應,是隨著身體狀態(tài)的變化而變化的。走在人民大道上,我并不是每次都是那么輕松愜意。年復一年的深秋,日復一日的黃昏,拖著滿身疲憊,深一腳淺一腳走在人民大道上,昏黃色的燈光透過銀杏樹枝椏隨便灑落在地下,腳下昏黃一片。踩在吱吱作響的銀杏葉上,身體飄飄然,恨不得立即就能倒到家里的沙發(fā)上,縱然銀杏葉再漂亮,也無心欣賞,這種身心疲憊的感覺,相信許多上班族都感同身受。
318國道的原點就在人民大道。前幾年,一位多次戶外同行的驢友從這里出發(fā),一個人騎車去拉薩,他到達布達拉宮的那天早晨,把照片發(fā)在群里,我既為他高興,也有點羨慕和忌妒。我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不可能騎行去拉薩了。
當然,我可以在金黃色銀杏葉掩映下的原點轉(zhuǎn)過身,走進那個“天圓地方”的建筑物。在那里,或許會找到不一樣的詩和遠方。
(原刊于《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