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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chuàng)作挑戰(zhàn)賽十期# 志怪小說:狐裘
 作者:常濤

     嘉靖三十六年，臘月二十七，江南大雪如席。杜十香背著藍布包袱，深一腳淺一腳撞進荒廟。褪色的城隍神像只剩半張金臉，在暗處似笑非笑。墻角稻草堆里，蜷著個白衣姑娘，懷中火紅小狐的尾巴輕輕掃過她的面頰，宛如一簇跳動的火焰。
      "書生，借個火？"姑娘開口，聲音清朗如男子。杜十香遞上火鐮，搖曳的火光中，姑娘耳后細密的絨毛泛著微光，透著幾分野性。她自稱阿九，說雪天迷路，正要去鎮(zhèn)上投親。杜十香掏出最后半塊硬饃，掰成三份：一份喂狐，一份給阿九，自己留一份。阿九打趣他："你把口糧給了畜生，不怕餓死？"杜十香笑道："人餓一頓不過頭暈，狐餓一頓卻要丟命。"
      話音未落，小狐忽然叼起阿九衣角，扯出個布袋，三錠雪花銀滾落而出。"當本求名，高中之后還我。"阿九將銀子推過來。杜十香駭然推辭，阿九指尖輕點狐鼻，小家伙打了個噴嚏，"只當借你，利息可是要討的。"
      二月春闈，杜十香一路順遂，殿試二甲，授翰林院編修。同年宴上，首輔周閣老相中他的才貌，暗許聯(lián)姻。杜十香心中閃過破廟的畫面，卻又自我寬慰：狐妖之言，豈能當真？遂與周家定下婚約。
       婚期定在十月，周家點名要"江南第一狐裘"作聘禮。一時間，江南富戶競相獵狐，狐尸遍野。杜十香雖心有不安，卻也只能派人四處搜尋。臘月初，獵戶送來一只通體火紅、雙目含淚的狐貍，說是自投羅網(wǎng)。杜十香見那毛色，不禁想起破廟中的火尾狐，背脊發(fā)涼。但在禮官催促下，他還是收下狐皮。
      狐皮制成的裘袍色如晚霞，柔軟輕暖。成衣當夜，杜十香夢見紅狐立于榻前："杜郎，你拿我抵債，可要穿牢了。"迎親前日，一陣陰風將他卷入城隍廟。青燈搖曳中，判官捧冊，半面金身的城隍端坐高臺。案前跪著獵戶、周閣老，還有那只血肉模糊的紅狐，它口吐人言："我未害人，人先害我。"
      城隍翻開生死簿，問杜十香："你可曾借銀？"杜十香冷汗淋漓，只得如實招認。"人負狐，狐取償，天理循環(huán)。"城隍大筆一揮，朱批"取皮還皮"四字。剎那間，殿宇崩塌，杜十香跌回洞房，渾身濕透。
      洞房花燭夜，杜十香伸手挑開喜帕，眼前卻浮現(xiàn)出一張狐面：火紅茸毛，嘴角裂至耳際。"相公，我美么？"狐面輕笑，前爪撕裂狐裘，裘內(nèi)無數(shù)細齒如魚牙般倒鉤進他的肌膚。紅燭流下血淚，狐爪撫過他喉結(jié)："莫怕，只取利息。"裂帛聲中，完整人皮被剝落，鮮血盡數(shù)被狐裘吸干。
       次日清晨，喜娘撞開房門，只見沒了皮的"新郎"蜷縮墻角，只剩一口氣。周小姐昏厥榻上，對昨夜之事渾然不知。當周閣老趕來時，新娘緩緩走出，掀開喜帕——額間朱砂如狐火，正是阿九的面容。"夫君突發(fā)惡疾，需靜養(yǎng)。"她盈盈一禮，話音未落，院中紅霧驟起。霧散后，地上血肉已僵，只剩一件火紅狐裘鋪在門檻，里層隱約浮現(xiàn)出杜十香的面容，張口欲呼卻無聲。
      當夜，全鎮(zhèn)人夢見紅狐立于城隍肩頭，口吐人言："人心易變，狐皮難脫。借銀還皮，天理昭昭。"城隍撕下半邊金面覆于狐身，自此神像左臉泥塑，右臉金漆，座下多了一只紅狐雕像。百姓懼之，口口相傳："狐裘火，火灼灼，穿我皮，還我魄；負心人，莫娶婦，娶婦夜，剝皮薄。"
       如今，狐裘仍鎖在城隍閣頂。每逢臘月二十七，焚香叩拜的火光中，總能看見裘袍里的人臉在鼓動，似在喊冷。而阿九的誓言，永遠刻在了城隍廟前："人心若鐵，狐火不熄；皮債未完，待君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