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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發(fā)

       老伴的白發(fā)是近幾年才扎眼起來的。起初不過鬢角幾縷，她總說不礙事，隨手用發(fā)夾攏一攏就遮住了。直到那天晨起，木梳劃過頭頂，帶下幾莖全白的發(fā)絲，她捏著頭發(fā)輕輕嘆氣，我才勸她染一染?？伤倱u頭，說理發(fā)店藥水嗆人，久坐又腰酸。
      我日日念叨，她便打趣：“咋，嫌我老了想離婚？隨你便！”直到前幾日逛超市，她架不住女營業(yè)員的“甜言蜜語”，拿起棕褐色染發(fā)膏反復看成分表，又對著色卡比對半天，小聲問我：“這顏色如何？”“咋，想變黃毛?。俊蔽倚χ乃直?，“選黑色的，襯得你皮膚更白?！?br>      今天吃罷早飯，天朗氣清，雨后的院子裹著潮氣。我搬了把椅子讓她坐好，說明書攤在石桌上，按步驟擠出發(fā)膏攪勻。指尖剛碰到她的頭發(fā)，她就對著鏡子指揮：“先染鬢角，哎，前邊、前邊！”我笨手笨腳地涂著，她倒“唱起了歌”，越“唱”我越慌神。我光光的禿頂很快布滿了汗珠。
       正涂到發(fā)頂，身后傳來鄰居亞輝的笑：“孫叔，您這手藝快趕上理發(fā)店師傅啦！”老伴耳朵瞬間紅了，躲也不是，只能喃喃：“隨便弄弄……”亞輝湊近瞅了瞅，又打趣：“染完嬸子起碼年輕十歲，您可得看好嘍！”我笑著應：“那是自然?！?br>       話音剛落，另一位鄰居也湊過來：“哥，往她臉上抹點，倆人才般配！”我順著話茬接：“中！這回我這黑孩，娶的就不是白妮是黑妮了！”“凈瞎胡說！”老伴嗔怪著拍我一下，倆鄰居笑著走遠了。
      院中長春花香飄過來，我繼續(xù)給她涂發(fā)膏，她忽然輕聲說：“年輕時你哪給我梳過頭啊，連家務活都沒沾過?！蔽毅读算叮菏前?，從前忙著工作，家里大小事全靠她操持。一晃這么多年，辮子散了，頭發(fā)白了，可她低頭時眉眼彎彎的模樣，還和當年一樣。
       染完最后一縷，我?guī)退魃显∶?。忽然明白，染發(fā)膏能染黑頭發(fā)，卻染不走歲月?？芍灰覀冞€能這樣挨著坐，相互幫襯著過日子，就算頭發(fā)全白了，這日子也照樣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