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油燈特別暗,風吹得窗紙呼呼響。 褚韶華剛把女兒哄睡,就聽見門吱呀一聲。 她以為是風,回頭卻看見陳二順站在陰影里,眼睛盯著她像狼盯著肉。
“嫂子……”他聲音黏膩糊糊的,“娘說了,以后你就跟我過。 ”
褚韶華抄起手邊的剪子就砸過去,直接劃破他胳膊。 陳二順慘叫一聲,她趁機沖出門,頭也不回地跑進黑夜里。
冷風像刀子刮在臉上,她卻覺得心里那把火更燙人,這吃人的陳家,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這不是褚韶華第一次被逼到絕路。1916年,為了救敗光家產(chǎn)的哥哥,她就被家里逼著嫁進陳記藥鋪。 那會兒陳家看褚家落魄,連親都不想提了。
是褚韶華自己守在路上,拿著定親信物攔住陳家人,說親事可以退,但求陳家給她在北京找份工。 這一招以退為進,反而讓陳家回頭娶了她。
嫁過去后,她的商業(yè)頭腦根本藏不住。 用珍珠磨粉做面霜、送貨上門、夜間營業(yè)、代客煎藥……這些點子讓陳家藥鋪名聲大噪。
她甚至敢去白廳長家要回了一千大洋的欠賬,連公公都夸“韶華能干”。
但能干換不來尊重。 年底公公只給她二十大洋,小叔子陳二順還眼紅得不行。
1919年,瘟疫帶走了公公和丈夫陳大順。 陳二順順理成章接手家業(yè),不到半年就把北京兩個鋪子抵押出去,欠了一屁股高利貸。
褚韶華不是沒試過救這個家。 她甚至拿捏住白廳長,逼他幫陳家擺平了高利貸。 但陳二順徹底爛泥扶不上墻,最后只能變賣家產(chǎn),一家人灰溜溜回鄉(xiāng)下。
回鄉(xiāng)下后,褚韶華以為能安穩(wěn)了。 她開了間裁縫鋪,手藝好,生意越來越紅火。 她甚至主動和縣里布莊合作,給掌柜回扣拉生意。
賺了錢,她也沒獨吞,利潤一半給婆婆,剩下的一半她和弟媳宋萍平分,盡管活兒大部分是她干的。她盤算著,就這樣守著女兒和裁縫鋪過吧。
但陳二順和宋萍娘不這么想。宋萍娘看褚韶華這么能賺錢,就打起歪主意:要是褚韶華跟了陳二順,不就一輩子能給陳家賺錢了?
她女兒宋萍在陳家也好過點。 她愚蠢地以為二順沒孩子是宋萍不能生,從沒想過可能是二順自己不行。
于是她攛掇陳二順去霸占嫂子。這才有了開頭那夜破門而入的丑事。
褚韶華徹底寒了心。 她抵押了傳家寶“紫碗”,揣著僅有的7塊大洋,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去上海的路。
1920年的上海灘,機會多,陷阱更多。褚韶華從百貨公司售貨員干起。 她想出“買一送一”的法子,硬是賣成月銷萬件的銷冠,很快升進了管理層。
她膽大,有心計。 為做生意,她敢走走私船進貨,把洋參價格壓得比洋行低一成。 同行罵她破壞行規(guī),她半夜就把賬本公開貼商會門口。 這狠招三個月擠垮三家洋行代理。
生意做得狠,人就得扛得住。 她失眠靠鴉片膏提神,賬面上年流水三十萬銀元,但打點關(guān)系、囤貨抗風險,實際存下的不到三千。
成功那年,她在祠堂跪了一夜,不是高興,是痛哭“終于站穩(wěn)了,但已經(jīng)沒人分享”的孤獨,屏幕外的人都懂。
感情路也比生意難走。 留洋回來的青梅竹馬夏初要她關(guān)門做太太,她拒絕。 碼頭為她擋過子彈的兄弟,最后娶了別人。 洋行經(jīng)理用上海灘最好地段的商鋪求婚,她只拿了對方的進貨渠道。
她在公益組織育嬰堂遇到了聞知秋。 他是上海市政府張市長的秘書,喪妻,有個女兒。 他懂她,連她后來為自?!疤幚怼钡羲膫€極品親戚的事,他都能理解。 為避免官司,他逼她遠渡重洋去美國念書。
異地三年,聞知秋每天一封信3。 1926年褚韶華學成歸來,在她的運作下,聞知秋當上了上海市副市長兼警察局局長。 她風光二嫁,生了兒子,真正成了上海灘赫赫有名的女商人。
回頭看,陳二順那晚的齷齪舉動,是砸向褚韶華的巨石,卻陰差陽錯成了她破繭而出的契機。 若沒有那決絕的一跑,她的膽識和才華,恐怕真要在陳家那潭死水里耗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