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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chuàng)作挑戰(zhàn)賽十期# 小說:桃花源新記
 
作者:常濤

    暮春三月，武陵溪水在連日春雨中漲溢奔涌。漁人張順撐著烏篷船逆流而上，忽覺兩岸桃花紛落如雨，粉白花瓣鋪滿河面，溪水竟泛起奇異的淡金色光暈。他攥著船槳的手微微發(fā)顫，祖父臨終前的叮囑在耳畔回響：“桃花汛時(shí)，溪中有仙，遇者得緣。”話音未落，船頭猛地撞上暗礁，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撥開濕漉漉的藤蔓，一塊青石赫然入目，其上古篆斑駁：“避秦亂，入此門。”石后霧氣氤氳，隱隱傳來縹緲歌聲，唱的正是“秦時(shí)明月漢時(shí)關(guān)，桃花源里可耕田。不問君王興廢事，只向青山借流年”。歌聲清朗悠遠(yuǎn)，帶著超脫塵世的韻味。張順棄船登岸，桃木枝椏間，一位白發(fā)老翁拄著竹杖含笑而立，宛如畫中仙人。
     “客從何處來？”老翁聲音溫潤(rùn)，仿佛帶著桃花的香氣。張順慌忙行禮，自報(bào)家門。老翁撫須大笑：“既來此，便是緣?！彼D(zhuǎn)身帶路，袍角掃過沾滿晨露的草葉，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穿過狹窄的桃林小道，眼前豁然開朗。阡陌縱橫交錯(cuò)，桑竹成蔭，宛如世外桃源。男女衣著古樸典雅，卻無半點(diǎn)塵世煙火氣。孩童追逐著彩蝶嬉笑，老者于石桌前悠然對(duì)弈，田間農(nóng)夫揮汗如雨，臉上卻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一位提籃少女款步而來，籃中仙桃飽滿圓潤(rùn)，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翱腿诉h(yuǎn)來，可嘗此桃。”少女眉眼含笑，宛如春水初生。張順接過仙桃輕咬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溢，常年勞作留下的腰腿酸痛竟瞬間消散。少女自稱桃夭，腕間紅繩系著一枚“太平通寶”銅錢，古拙的紋路在陽(yáng)光下泛著微光。
     “此地何名？”張順忍不住問道。桃夭將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輕聲吟唱道：“桃花灼灼映云天，避世千年不問仙。若問此間名與姓，桃花源里好耕田?！?她解釋道，自秦末避亂，此地已歷千年。張順驚得手中桃子險(xiǎn)些掉落：“千年？那你們……”桃夭搖頭輕笑：“我們非人，亦非仙，只是‘忘憂人’。”
     夜宿桃夭家中，昏黃的油燈下，張順注意到壁上懸掛的古畫。畫中仙人鶴發(fā)童顏，乘著仙鶴撒下桃種，畫角赫然題著“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若問長(zhǎng)生何所似，一溪春水照塵?！薄Ｌ邑材曋嬛腥宋?，語(yǔ)氣帶著崇敬：“此乃東方朔，昔年奉漢武帝之命尋仙，偶入此地，見百姓安樂，不忍泄露，遂種桃千株，設(shè)下結(jié)界。”
     “那你們?yōu)楹尾焕喜凰?？”張順追問。桃夭神色黯然，低聲吟起一首民謠：“桃花源里無春秋，桃木為軀草作裘。若問長(zhǎng)生何所以，一縷精魂忘憂留?！?許久，她才道：“因我們……早已非活人?！贝巴馓一h落，似是在為這驚世駭俗的真相嘆息。
     次日，張順隨桃夭入山。古祠隱匿在蒼松翠柏間，斑駁的匾額上“忘憂祠”三字依稀可辨。祠中供奉的木雕女子手持銅鏡，面容溫婉，卻透著幾分神秘。桃夭虔誠(chéng)跪拜，輕聲訴說：“此乃‘忘憂娘娘’，昔年秦末戰(zhàn)亂，她以仙術(shù)封存此地，使時(shí)光停滯?！?br>     “那你們可知外界已歷漢、唐、宋、明，如今已是清朝？”張順突然問道。桃夭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不可能！此地只過百年！”話音未落，供奉的銅鏡轟然碎裂，玉帝威嚴(yán)的法相從中顯現(xiàn)，怒喝：“大膽妖境！擅改天時(shí)，逆亂陰陽(yáng)，當(dāng)誅！”
     剎那間，天地變色。雷云翻涌，天兵天將踏著祥云降臨，為首天將手持金鞭，高聲宣旨：“奉玉帝敕令，剿滅‘忘憂界’！”桃夭臉色大變，拽著張順就跑：“快走！”然而，往日清澈的溪水開始倒流，嬌艷的桃花迅速枯萎，村民們?nèi)缤峋€木偶般僵硬倒地，化作桃木傀儡。
     “原來……我們?cè)缫阉廊?？”桃夭顫抖著撫摸臉頰，皮膚竟開始龜裂，露出木質(zhì)紋理。祠中傳來蒼老的嘆息，伴隨著幽幽歌聲：“桃木為骨水為魂，一夢(mèng)千年守此門。若問仙鄉(xiāng)何處去，桃花影里葬芳?jí)m。” 聲音悲戚，似在訴說忘憂娘娘本是瑤池蟠桃園一株仙桃，因憐凡間戰(zhàn)亂，私降人間，以桃木化人，造此幻境。然逆天而行，終遭天譴。
     天兵的金鞭落下，桃林燃起熊熊烈火。桃夭將紅繩銅錢塞進(jìn)張順手中，含淚低吟：“紅繩系就千年愿，銅錢藏盡桃花戀。此去人間多風(fēng)雨，莫忘桃源舊誓言?！?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便消散在火光中，只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桃花香。
     張順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仍在船上，手中緊攥著那枚“太平通寶”銅錢。岸邊桃花依舊燦爛，卻再也尋不見那隱秘的入口。他悵然若失，歸家后將這段奇遇刻在竹簡(jiǎn)上，末尾題詩(shī)：“桃源一夢(mèng)已千年，誰見秦人舊桑田？莫道仙鄉(xiāng)真可覓，人間何處不神仙?！?br>     此后，武陵一帶盛傳張順遇仙的故事。每當(dāng)桃花盛開時(shí)節(jié)，總有人沿著溪流尋找那傳說中的桃花源，卻再也無人得見。唯有溪畔桃花，依舊年復(fù)一年，靜靜訴說著那段被時(shí)光掩埋的往事，風(fēng)中似乎還回蕩著“桃花灼灼映云天，避世千年不問仙……”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