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山間小酌,涼菜很簡單。
水煮羅氏蝦,調了一個以姜米、小米辣為底味的蘸汁,放了生抽、芥末,很夠味兒。
另外四個小菜都是手工料理,香芹葉拌了鹵豆干,蒜末小米辣熗拌了蘆筍,芫荽香蔥拌了白切羊肉,在中州菜場買了烙饃,碼齊放在羊肉旁邊。
熱菜就更隨性了。
鴿子燉菌菇,火力太生猛,肉有點兒碎;清燉羊腿瓠一直在小火爐上煨著,湯鮮肉美;一條老虎斑,清蒸之后,蒜爆了料汁,比不得清蒸的鮮美,卻有了濃郁的蒜香。
從老廚房搬出來之后,新廚房配置不到位,不具備爆炒的條件,兩盒新鮮的口蘑就與這個秋天的中午,完美錯過。
昨日夕陽在山,人影散亂,酒意頗濃。
今日晨光熹微,一杯清茶,想起近二十五年的廚藝進階之路,感慨萬千。
我第一次從縣城給奶奶帶來一道涼菜,是大棚底下的皮凍。
當時眼拙,沒想過這種預制菜(當年尚沒有預制菜的說法)都是殘渣廢料制成,皮凍顏色發(fā)紅,肉皮似乎都沒有煮透,散發(fā)著肉腥氣。
奶奶沒吃幾口,我也覺得難以下咽,但依然強忍著異味,逼迫自己吃完。
有句話說,自己選擇的路,爬也要爬完。
我從此就對外面鹵肉店的皮凍無感,當年卻并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是制作皮凍的高手。
我第二次下廚,記得是在大一的暑假。
放假前,宿舍兄弟們聚餐,在一家小店里吃到了蔥爆羊肉,蔥香濃郁,肉質鮮美。
放假后,父親正好割了二斤豬肉,原計劃還是燉了吃米,我卻自告奮勇,非要嘗試一下蔥爆肉片。
我沒考慮羊肉與豬肉的區(qū)別,也沒考慮過肉片需要提前腌制、勾芡淋油,方能確保肉質鮮嫩,大火爆炒即熟。
火是農家煤火,肉是肥厚的五花肉片,蔥都爆黑了,肉也沒炒熟。
這是我的又一次滑鐵盧。
我不記得父親母親批評我,我只記得奶奶咬不動,悄悄把嘴里嚼不爛的肉吐到了雞食盆里。
后來我見到幾只母雞爭強那塊肉片,在雞圈里上下翻飛,都無法分解那塊厚實的肉片……朋友們可以腦補一下我當年的刀工。
上班之后,在租房的地方置辦了一套廚具,屢次在廚藝進階之路上遭遇滑鐵盧的我,開始了廚房里的實戰(zhàn)演習。
一日三餐,我都會自己下廚。
從西紅柿雞蛋面到肉絲豆角蒸鹵面,從紅燒肉到清燉排骨,從蔥爆羊肉到孜然炒肉,從大盤雞到清蒸魚,從健腐肉到炸小酥……煎炒烹炸,蒸煮醋溜,那間小廚房見證了我的每一次失敗,也短暫證明過我的成功。
2003年,畢業(yè)之后的第一年,我承接了奶奶的生日宴席。
當時親戚們滿打滿算是三桌,涼菜買了鹵制品,記得有耳絲、豬頭肉、松花雞腿,母親的拿手菜是熗拌蓮菜,我自己又加了一個涼拌金針菇、姜汁松花蛋。
熱菜也很簡單,無非是燒腐竹、芹菜炒肉之類的炒菜,父親用鐵鍋燉了排骨。
記得姑父對涼拌金針菇不滿,特意提醒我,咬不動不說,一筷頭就能全部夾走。
現(xiàn)在想想還是會笑出聲來,姑父估計夾了一筷頭金針菇,發(fā)現(xiàn)盤子已空,食之尷尬,放回去也尷尬。
今后不能再讓這樣的尷尬重現(xiàn)。
春節(jié)初四待客時,我已經鳥槍換炮,掌握了農村待客的精要——肉要多,量要大,味要好。
姑姑家對外租賃酒席用具,我就讓弟弟把直徑一米有余的大蒸鍋拉過來,蒸碗四個——健腐肉、小酥肉、牛肉丸子、油豆腐。
大件四個——紅燒排骨、紅油麻鴨、大盤雞、清蒸大鯉魚。
涼菜八個——鵪鶉蛋、熗拌蓮菜、姜汁松花蛋、芥末黃瓜片、醬牛肉、紅油耳絲、涼拌皮凍、豬蹄。
湯兩道——羊雜湯、蛋花湯。
風卷云殘的開局和結束,就是從這一年開始的。
所有的鹵菜都是自制,味道遠勝于鹵肉店,大菜也都是精心熬炒,親友們贊不絕口。
自此而后,每年兩次的家庭盛宴,我都是大廚,一直到奶奶101歲的生日宴席。
記得弟弟訂婚的七桌酒席,也是我一手籌備,從涼菜到熱菜再到上籠的扣碗,新親戚歡聚一堂,對我的廚藝極其認可。
奶奶102歲離開后,盛宴雖有,卻少了家有一寶的天倫之樂。
母親今春突然離開,讓我對歡宴更是心生懼意。
連日來,每天仰望星空,我都害怕看到圓月當空。
月圓家不圓,盛宴已難再。
乙巳蛇年七月二十三奶奶誕辰手機小記于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