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塊順著金沙江的水漂進城的石頭,是一粒乘著哀牢山的風吹進城的草籽,是一朵帶著滇中紅土進城的雞樅,是一條在彝人古鎮(zhèn)反復洄游的魚,是一只棲居電線桿上的鳥客,是一束插在瓶中的山花,是一粒脫去谷殼的稻米。
他從云南山肚子的褶皺深處,走到了“吃米不見糠,燒火不見山,喝水不見井”的城市?;赝松?,重返來路,他的內(nèi)心依然有鄉(xiāng)村的雞鳴犬吠、蟲吟鳥啼,有故土的山嶺菌松、月光日影。
讀李光彪的散文集《寸草暉》,我讀到了泥土的氣息、草木的芬芳,讀到了溪河的清澈、煙火的美味,讀到了深沉的母愛、無盡的感恩?!罢l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崩罟獗氲摹按簳煛?,不單指他的生身母親,也指養(yǎng)育他的云南大地。
云南被譽為“野生菌王國”,菌子滲透進了云南人飲食、活動、語言等方方面面。李光彪曾在林業(yè)部門工作多年,又是云南“土著”,對菌子既熟悉又酷愛。在輯一《風物臉譜》中,他專門寫到了《一朵雞樅的契約》和《相菌歡》。他說,上山找菌子的“契約”,藏在每一個云南人的記憶密碼里。云南的菌子如蔬菜一樣琳瑯滿目,每一種菌子都有自己的家園和“戶口冊”,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本《菌子志》。吃菌子是他李光彪一生的嗜好,也是云南城里人味蕾上的鄉(xiāng)愁。
輯一李光彪還特別寫到了彝人古鎮(zhèn),這里是云南風物的集散地。在《我在彝人古鎮(zhèn)等你》一文中,李光彪如數(shù)家珍般寫到了彝人古鎮(zhèn)的老街、集市、菌窩、籬笆,彝人古鎮(zhèn)的羊湯鍋、羊泉腐乳、過橋米線、貓街狗街集鎮(zhèn),彝人古鎮(zhèn)的“三月會”“六月六”“趕秋街”、過年圖景,彝人古鎮(zhèn)的彝族火把節(jié)、直苴賽裝節(jié)、彝家左腳歌舞、畢摩祭火儀式,還有彝人山歌小調(diào)、鄉(xiāng)村喜宴上的“跳菜”儀式、哀牢秘境的綠孔雀和“三笙”民族文化……這些有著鮮明云南楚雄特色的物產(chǎn)美食、文化符號、非遺奇葩等,不僅深深牽引著李光彪,也讓我們看到了云南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
全書最深情動人的要算輯二中李光彪筆下母親的形象。從《開滿茶花的腳》《身體里的煙火》和《苦刺花的墓地》等篇章中,李光彪母親的聰慧、勤勞、手巧、堅韌等形象躍然紙上。母親像一粒胡椒、一枚草果、一棵常青樹,是個“辣燥婆娘”,是朵“苦刺花”,是塊堅硬的石頭,仿佛什么都難不倒她。母親還浪漫,上山砍柴總會采一束山茶花骨朵兒,夾在柴捆頭上帶回家。她永遠穿著自己做的精美繡花鞋,鞋幫、鞋頭、鞋墊上繡滿了千姿百態(tài)的山茶花,腳下的路也仿佛開滿山茶花,臨終也念念不忘要穿著一雙嶄新的繡花鞋上路。
在輯三《鄉(xiāng)村胎記》中,李光彪寫到了《村口》《夢中的老院子》,寫到了鄉(xiāng)村的石頭、火塘、宴席、苞谷、稻米,鄉(xiāng)村的豬、牛、羊、狗、蟲,還有鄉(xiāng)村的《鳥客》和《云嶺翡羽》??傊l(xiāng)村的一切都讓他感念,讓他銘記。他依戀鄉(xiāng)村淳樸親厚的人情,懷念同住四合大院的六戶鄰里親如一家,每天燒火做飯時,家家互相“討火”,情義薪火相傳。他熟知云南鄉(xiāng)村生動鮮活的語言,好以雞樅喻人,以青松喻人,以花喻人,以草喻人……這些比喻,有褒有貶,有情有態(tài),有滋有味。他認為鄉(xiāng)村的萬物都有靈性,他跟石頭親,跟流水親,跟菌子親,還跟六畜親,跟花草親,跟樹木親。因為村莊盛產(chǎn)石頭,進城后,他還特意從老家?guī)ё吡艘粔K石頭,放在門外當磨刀石,以慰藉鄉(xiāng)愁。
總之,讀李光彪的《寸草暉》,在充滿情懷、風趣、溫暖、真摯的文字里,我讀到了云南楚雄的物產(chǎn)之豐,生態(tài)之美,鄉(xiāng)土之念,人情之暖。在這同一片土地上,人與植物、動物、真菌、山水等,都是血脈相連的大地的孩子。在這同一片土地上,人與植物和諧共生,人與動物和睦共處,人與山依偎相伴,人與人守望相助。
多彩云南,多情生民,寸草春暉,溫暖永恒。
【作者簡介】
易玲,吉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來源:威楚評論
編輯:詹宇涵
審核:盧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