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水縣城東南八公里的漕河上,曾有一座古樸的石橋靜靜橫臥——那便是姚家橋。它像一位沉默的見證者,把一方水土的記憶都收進(jìn)石縫,看盡了漕河兩岸的歲月流轉(zhuǎn)。
舊時的姚家橋,是漢口到周家口的必經(jīng)之路。老人們至今還念著“兩口相通,姚橋必經(jīng)”的老話。說這話時,眼里總閃著光,仿佛那段車馬往來的熱鬧日子,還在眼前晃悠。
從橋的名字,我們便能輕易猜出它的淵源。姚家橋,必是姚姓先人傾力所建。橋北是姚莊村,橋南的姚橋村也因它得名。兩個村子像一對緊鄰的兄弟,守著橋,也守著這片土地與橋的血脈牽連。
村里老輩人常講,北宋徽宗年間,有位姚姓狀元(姚曄)在漕河上修了座白石橋,取名“姚橋”。橋南曾立著蛟龍碑,建國前后還有碑座的影子,后來連碑座也沒了蹤跡。可關(guān)于橋的故事,仍在田埂間、屋檐下流傳著。
只是傳說終是傳說,姚家橋到底哪年始建,史書里沒個準(zhǔn)數(shù)?,F(xiàn)存最早的河南方志——明成化《河南總志》里,商水的四座橋沒它的名。直到清順治十五年的《商水縣志》,它才赫然列在商水七橋之首,只一句“姚家橋,通項城,城東十五里”,卻把昔日的交通要位說得明明白白。
到了乾隆年間,姚家橋一帶越發(fā)興旺。乾隆十一年的《商水縣志》里寫道:“姚家橋集,縣治東南十五里,雙日集”,又說“姚家橋,縣治東南十五里,通項城”。橋還是那座橋,橋南卻漸漸聚起了集市,人來人往,市聲喧喧,一幅活生生的市井畫卷,就這么在漕河邊鋪展開來。

清代時,商水西北鄧城、趙集一帶的沙河屢屢決口,洪水如脫韁的野馬般向東南奔涌,嚴(yán)重威脅著縣城的安全。雍正之后,為了護(hù)城安民,人們自趙集東側(cè)至化河一帶,沿沙河泛道修筑了一道護(hù)城堤。堤外成河,化河鄉(xiāng)境的漕河也成了護(hù)城河下游,而姚家橋,也因此成為護(hù)城河上的一座橋。民國《商水縣志》所錄護(hù)城河橋共十七座,其中有“姚橋,城東南十五里,宣統(tǒng)間李惠東善會重修”之句,這便是那段往事的余音。
據(jù)《宋史》等史籍記載,姚曄(985~?)乃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狀元,原籍山東曹州(一說鄭州),因其祖父姚仁嗣曾任陳州商水令,遂以商水為家。他年少成名,卻英年早逝,身后事跡鮮少留世。兒子姚仲孫早年沒了父親,跟著母親過活,后來在大中祥符八年中了進(jìn)士。這么算來,姚曄在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就已離世,而徽宗比真宗晚了四代,差著近百年。鄉(xiāng)民們說的“徽宗年間姚曄建橋”,原是時光模糊了記憶,讓傳說和歷史纏在了一起,反倒給這段往事平添了神秘的色彩。
村中的老人常津津樂道著一件奇事:每日雞鳴破曉之前,狀元墓上空常有紫氣裊裊升起,緩緩東移,引人爭觀。有人更視其為吉兆,認(rèn)為“書生見之可中科舉,商人遇之可獲財源”。這些傳說,為這座古橋和它腳下的土地平添了一抹神秘與溫情。讓人聽著聽著,就像沉進(jìn)了一個朦朧的夢中。
清末民初時,姚橋集到了最熱鬧的時候。民國《商水縣志》里寫道:“姚橋集,城東南十五里。舊志雙日集,今改為日日集。”那時候,姚橋天天有集,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往這兒來,挑擔(dān)子的、推獨(dú)輪車的,馬嘶聲、吆喝聲混在一塊兒,熱鬧得能把漕河的水都掀起來。橋南開了車馬店、旅社、飯店、百貨店,越來越多人搬到這兒住,集市里姓氏雜了,人也密了。白天是活蹦亂跳的生氣,夜里還有燈火亮著。姚橋如同一顆璀璨明珠,在歲月長河中閃耀光芒。
1947年,商水縣民主縣政府成立前,姚橋集上常有一位賣燈草(油燈芯)的小販。散了集,他還推著車、挑著擔(dān),往方圓十里的村里走。日子久了,他對這里的社會勢力、民情動向已了如指掌。他借買賣之機(jī),主動與鄉(xiāng)民交談,悄悄收集地主豪紳的罪證。這位看似平凡的賣貨郎,實為中共派往黃沖鄉(xiāng)的地下情報員——韓坤。解放后,當(dāng)他以黃沖鄉(xiāng)干部(據(jù)說是黃沖鄉(xiāng)政委。待考)的身份重現(xiàn)在姚橋集上時,老百姓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一段塵封的往事也隨之浮出水面。歲月無聲,英雄無名,可他們的付出,早已刻進(jìn)了歷史里,成為人們心中永不褪色的豐碑。
二十世紀(jì)六七十年代,姚家橋還守著原來的樣子。橋身橫跨漕河,從西南向東北伸著,是座五孔石拱橋,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條巨龍臥在水上。橋挺高,全長約60米,寬5米,橋面從兩頭往中間慢慢隆起,中間的橋孔有6米高,整座橋比地面高出0.8米,邊上有一米高的紅石欄桿,莊重里透著雅致。清順治年間它能成商水第一橋,原是有道理的。
可到了六十年代末,附近的化河集慢慢火了,姚橋集沒了往日的客源,漸漸冷了下來。七十年代初,商水縣統(tǒng)一整治漕河,疏浚河道時不小心損及姚家橋的墩基。一天夜里,從南數(shù)第二孔橋洞突然塌了,古橋成了危橋。那會兒姚橋村屬平店公社,原先走這座橋的官道也早廢了。公社便組織人拆了橋,石料運(yùn)到別處,修了胡廟、半河橋、寧樓等村的橋,還在老橋東邊新修了座生產(chǎn)橋(當(dāng)時姚橋村在漕河北岸還有不少耕地)。

今姚橋村北的漕河生產(chǎn)橋(王留清攝影)。圖片顯示,橋墩下面為紅石頭,這即是古姚橋之石。上面的青磚為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的新磚。
一座橋塌了,卻讓幾座橋活了過來。姚家橋雖沒了,倒有了意料之外的延續(xù)。如今,姚橋村北的生產(chǎn)橋,橋墩還用著古姚家橋的舊石頭。這些紅石還是老樣子,不聲不響,卻承載著幾代人的腳印,見證了一個地方的興與衰。它們或許說不盡歷史有多沉,但總以最實在的模樣,延續(xù)著姚家橋未盡的使命。它們仿佛在輕聲低語:橋會老去,但記憶永存;時光流逝,而鄉(xiāng)愁不滅。在歲月的洪流中,姚家橋的故事,如同一首悠揚(yáng)的歌謠,在人們的心中久久回蕩。
#創(chuàng)作挑戰(zhàn)賽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