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近年來，我國文藝展演行業(yè)在政策支持與技術驅動下蓬勃發(fā)展，為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出了重要貢獻。然而，文藝展演行業(yè)仍面臨諸多挑戰(zhàn)，制約著文藝展演更好地滿足觀眾需求。為此，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中國文聯(lián)文藝評論中心圍繞“觀眾需要什么樣的文藝展演”這一主題，約請文藝評論家、創(chuàng)作者撰寫系列文藝評論文章，以期通過多元視角的碰撞，加強評創(chuàng)結合，凝聚行業(yè)共識，為文藝展演的高質量發(fā)展提供思想助力與實踐路徑。本期“藝見”刊發(fā)8篇文章，以饗讀者。
書法展覽中的“糾結”與破解
楊勇，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理事，《書法》雜志副主編
當前大多書法展覽能夠較好地呈現出當代書法的創(chuàng)作水準與審美取向，但隨著展覽評審模式的固化，一些書法展覽所呈現出的同質化傾向廣受詬病，靠筆墨營造出的視覺沖擊力將難以有效抵達受眾，單純的炫技將逐漸失去意義。
展覽催生出的“展覽體”與書風同質化
展廳作為一個開放的公共空間，能最大限度地調動書家創(chuàng)作的激情，并在技巧運用、形式創(chuàng)新、筆墨意趣等多方面展示創(chuàng)作的“成果”與“成就”。本來應出現百花齊放的局面，但出于功利化考量，創(chuàng)作者多傾向于“橫向取法”，即上一屆展覽獲獎、入展作品的取法對象和呈現風格成為下一屆投稿者的模仿對象。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展覽體”，進而導致展覽作品的同質化，甚至形成了“千人一面”的特殊現象。許多書家沉溺于展覽機制導向下的書風無法自拔，為了迎合評選標準或評委喜好，逐漸放棄了對個性風格的探索，轉而追求形式上的精致與技法上的炫目，使得作品缺乏真正的精神內核與文化深度。
書法展覽經過40多年的發(fā)展，過度追逐技巧，過度張揚書法外在的表現力，不可避免地使書法的內在文化性被遮蔽。一味強調技巧，不可避免地將書寫推向“扁平化”境地。這類書法所表現出的技巧與風格是空疏的、表面的。在這樣的作品中，難以體現出書家的書寫情感和精神狀態(tài)，亦讓欣賞者感受不到書家在藝術探索上的開掘動力與能力。因為其本質上是一種書寫技巧的“復制”和“摹仿”，是貧瘠的創(chuàng)作理念的表達方式。
書法展覽“千人一面”的趨同現象削弱了書法創(chuàng)作的個性表達與藝術深度，阻礙了書家對古代經典法帖的汲取，甚至導致了書法在大眾審美層面的不利境地?！罢褂[體”呈現出的這種同質化傾向和“千人一面”的現象，近年來已經受到業(yè)界人士的批評和反思。其結果也必然是，新奇感過后，單純的筆墨(視覺沖擊力)將失去受眾，而剝離了創(chuàng)作主體情感的炫技其實并沒有太大意義。
展覽中“藝”與“文”的糾結
在書法展覽中，“藝”與“文”的關系是核心命題。二者共同構建起人們對于書法的審美體驗。很長一段時間，在書法展覽中人們關注的重心是“藝”，強調作品的視覺沖擊力，以能抓住觀眾的眼球為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幾十年下來，我們看到不少形式唬人卻內容空洞的作品，加之書法展覽作品中屢見不鮮的錯別字現象，使得一些書法作品在“藝文兼?zhèn)洹敝拔摹狈矫媸艿接^眾的非議。
近年來，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文辭內容的內涵和意義在書法展覽中的重要性，認為它是書法與生俱來的文化屬性，也是社會關切的重點。在近年全國性書法大展的評審中，增加了審讀環(huán)節(jié)，目的在于鼓勵書法界形成良好的重視傳統(tǒng)文化的風氣，在“字外功”等方面進行全面發(fā)展，追求更好的文化品質和展覽效果。
全國性書法展覽事實上就是樹立導向，進而引領當代的書法創(chuàng)作風氣。書法蘊含了創(chuàng)作主體的學養(yǎng)、眼界和格局，具有書家個體的溫度。書法創(chuàng)作中的各種技巧固然重要，其背后蘊含的歷史厚度和文化力量更加重要。這種歷史厚度和文化力量，不僅來自書寫主體的人格魅力，也要靠書寫內容(文辭)來支撐。在書法展覽中，文字內容是書法的載體與內核，藝術表現是內容的升華與外化?！八嚒迸c“文”的關系處理失當，則易流于形式炫技或文本堆砌。關于這一點，當下已基本形成共識，對文辭內容的重視已成為提升書家文化素養(yǎng)的路徑，也是“藝文兼?zhèn)洹眲?chuàng)作理念的具體體現。
全國第二屆書法小品展覽現場(圖片來源：“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微信公號)
展覽新趨向：主題書法展與學人書法展
從大的方面講，當下及未來書法展覽將呈現出兩種不同的風格：一是競技性書法展覽，作品尺幅闊大，筆墨表現力強，與時代所流行的風格較為接近，具有一定的視覺沖擊力；一是不以追求視覺效果為目標，重在表現作品意境的悠遠，重點在營造耐人尋味的內在品格。從作者群體來看，前者主要來自社會層面，后者主要來自院校以及相關研究機構。
在傳統(tǒng)的競技性書法展覽之外，筆者認為，未來書法展覽將出現兩個新的趨勢，即朝著主題性書法展與學人書法展兩個方向發(fā)展。
主題性書法展不僅注重作品的藝術性，而且強調人民性、時代性、專業(yè)性，要求書法作品貼近時代、融入生活，能夠引起社會的強烈共鳴，具有社會效應的延伸價值。面對主題書法展，可拓展創(chuàng)作思路，建構多元創(chuàng)作模式。而站在觀眾的立場，能夠真切地感悟到書法這一古老藝術形態(tài)在當下的活力，促進了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表達與轉化，如近年舉辦的“承續(xù)：新中國新發(fā)現書法主題大展”等，既緊扣時代脈搏，展覽方式又別開生面。
學人書法展是以學者、文化工作者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書法展，具有獨特的文化內涵與學術價值。這類展覽能夠發(fā)揮出作者獨到的人格魅力，能夠最大限度地彰顯書法作品的文辭之美和歷代書家孜孜以求的“書卷氣”，體現出學人所特有的書法觀念和價值追求，更好地反映作者的學養(yǎng)與人生境界。
主題書法展和學人書法展二者能夠更好地拓展書法藝術的多樣表現力，不僅能彰顯出書法自身的人文屬性，也能讓讀者通過作品看到其背后蘊含的人格力量，進而促進書法藝術更好地從“高原”向“高峰”攀登。
*本文刊發(fā)于《中國藝術報》2025年9月10日第6/7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