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封族書引鄉(xiāng)愁:父親的水北故園夢
? ? ? ? ? ? ? ? ? ? ? ? ? ? ?文/敖永剛
? ? ? 夜涼如水,靜靜漫過黔北仁懷的層巒疊嶂。父親獨坐窗前,就著一盞昏黃的孤燈,指尖輕輕撫過那本紙頁泛黃的族譜。燭火搖曳,將他眼角的皺紋映照得愈發(fā)深邃,如同五百年來家族遷徙史在容顏上刻下的印記。明朝初年,始遷祖尚紅公攜家?guī)Э?,自江西新喻水北?zhèn)遷徙至此,開荒辟土,扎根生息。族譜中“臨之景,渝為最;渝之景,水北為最;水北之景,敖居其勝”的字句,歷經數百年風雨,依舊讓他心口發(fā)熱,仿佛能灼透時空的阻隔。
? ? ? 忽有族書自江南來,言江西水北將于國慶期間召開第二屆理事會,廣邀四方敖氏子孫共商族事。父親捧讀來信,手指微微發(fā)顫。這消息如石投靜湖,在他心底漾開層層漣漪。思鄉(xiāng)之情,原本似暗流潛涌,此刻忽成滔天浪潮,猛烈沖擊著他此生雖未踏足、卻日夜魂牽的故土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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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血脈地圖:文字中的故鄉(xiāng)意象
? ? ? 父親闔上雙眼,任思緒溯流而上。他仿佛看見穎江如練,蒙山疊翠,北有伏象山環(huán)抱,南有鰲嶺盤桓。這意念中的江南形勝,與窗外黔北的蒼茫大山截然不同。八百里山川阻隔,分開了兩個世界,卻斬不斷血脈中奔流的鄉(xiāng)愁。
? ? ? ?那白墻黛瓦的敖氏祖宅依山傍水,檐角輕揚,雕花窗欞之后,世代以詩書傳家,忠厚繼世。午后陽光斜照進宗祠,他想象著祠堂鐘聲悠揚回蕩,余音裊裊,喚醒族人共同的文化記憶。他想象理事會時宗親相聚、鄉(xiāng)音盈耳的熱鬧場面,自己卻只能在黔北深山,獨對孤燈,將鄉(xiāng)愁傾注筆端?!斑€家萬里夢,為客五更愁”,這詩句他不知吟誦過多少遍,今夜更是字字錐心。
? ? ? ?族譜不僅是家族歷史的記載,更是一幅精神地圖。父親常說,我們的根在江西,那是個“嵐采舒發(fā),云霞掩映”之地,極目遠眺,宛如圖畫。

? ? ? 感官鄉(xiāng)愁:記憶中的故園滋味
? ? ? ?最令父親魂牽夢縈的,是那些從未親歷、卻仿佛深植于血脈的感官記憶。春日蒙山采茶人的笑語,秋日油茶果的清芬,族人來信說水北村依然茶園連片,村前溪澗潺潺流過。他仿佛能聞到那茶香,混合著江南濕潤的空氣,沁入心脾。
? ? ? 這種鄉(xiāng)愁的感官體驗,與杜甫“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的慨嘆異曲同工。父親雖未生于水北,長于水北,但對那片土地有著不可思議的熟悉,這種牽掛跨越地理距離,成為血脈中不可割舍的部分。
? ? ? ?父親常常念叨水北的吃食——春季的青團,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餅,還有年節(jié)的臘味。這些滋味他從未親嘗,卻能在描述中精準捕捉其神韻。鄉(xiāng)愁不只是空間上的遙遠,更是時間上的回溯,是對一種文化記憶的追尋與認同。
? ? 夢渡關山:精神還鄉(xiāng)的漫漫旅途
? ? ? ?燭火搖曳,一滴淚悄然滑落,浸濕族譜上“水北”二字。黔地雖好,終非故土;仁懷山水,難解鄉(xiāng)愁。父親知此生恐難親返水北,唯能在夢中穿越千山萬水,回到那從未抵達卻夜夜思念的土地。
? ? ? ?這種夢境還鄉(xiāng)的方式,令人想起杜審言在《渡湘江》中的感慨:“遲日園林悲昔游,今春花鳥作邊愁?!备赣H的水北情結,何嘗不是一種對文化原鄉(xiāng)的追尋?那“不似湘江水北流”的悵惘,與他面對貴州群山時的思緒如出一轍。
? ? ? ? 夢是父親回鄉(xiāng)的唯一途徑。在夢中,他沒有地理的阻隔,沒有歲月的羈絆,只有那片白墻黛瓦,那條穿村而過的小溪,那些素未謀面卻倍感親切的族人。清晨的祠堂鐘聲穿透薄霧,喚醒整個村落,也喚醒了他血脈深處的記憶。醒來雖知是夢,但那片刻的歡愉足以支撐他度過數日的思念。

? ? ? ? 紙上歸途:筆墨間的精神還鄉(xiāng)
? ? ? ?父親取筆墨,在紙上寫下:“還家萬里夢,為客五更愁”。雖無錦書可托,仍將寸心寄與天邊月。這紙上的歸途,是他唯一能夠完成的精神還鄉(xiāng)。
? ? ? ?文字成了連接古今的橋梁。父親四處尋找歷代遷黔先祖留下的種種記錄,那些關于水北風物的描述,他幾乎能倒背如流。在這些文字中,他不僅找到了家族的根,更找到了自己精神的源。每一次書寫,都是與先人的對話,與故土的親近。
? ? ? 夜更深,黔山寂寂。父親伏案睡去,唇角含笑——今夜,夢又將渡他回水北。那里,有鐫刻在血脈深處的土地,在月光下靜待歸人。
? ? ? 鄉(xiāng)愁如月,照亮游子心中的萬里歸途;故園似夢,連接著時空無法阻隔的血脈深情。父親的水北之夢,不僅僅是個人的懷鄉(xiāng)之情,更是一個民族安土重遷文化心理的縮影,是千百年來中國人“狐死首丘”故土情結的當代回響。
? ? ? 無論身在何方,無論相隔幾代,那關于故鄉(xiāng)的記憶與想象,都會如族譜上的墨跡一般,歷久彌新,等待著每一個游子的精神還鄉(xiāng)。祠堂的鐘聲不僅回蕩在夢里,更回蕩在每個游子的血脈深處,成為跨越時空的文化召喚……

敖永剛,七七年出生于黔北赤水河畔美酒河鎮(zhèn)的一個小山村,打過工,當過記者,相繼在中央、省、地、市級媒體及刊物發(fā)表各類作品千余篇。
? ? ? 一路走來,無成功模式可取,唯失敗之教訓可鑒。
? ? ? 行事倡導人性,為人注重分享,日有所省,時有頓悟!? ? ? ? ? ? ??
? ? ? ?現為: 貴州省詩詞楹聯學會會員;貴州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仁懷市攝影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