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是每個人心頭繞不開的特殊日子，藏著獨有的情結與故事。我的“九月一”，始于1984年，在母親的竹條下，悄然開啟。
那天清晨，我早早地從床上爬起來，躲進灣子里的某個角落。因為我知道，今天就要被送進學校——一個讓我心生畏懼的陌生世界。母親尋遍了整個灣子，她的怒吼聲和竹條劃破空氣的“唰唰”聲，在我藏過的每個角落回蕩。最終，我還是在那根竹條的“護送”下，背起了發(fā)黃的軍用書包。
我一步三回頭，告別村頭那棵老楓樹，也告別一臉怒氣的母親和她手里的竹條，一路抽噎著，走進了那個叫做“太平小學”的地方，很不情愿地翻開了人生的新篇章。
數(shù)學老師姓楊，是位頭發(fā)稀疏、有些嚴厲的老先生。語文老師是我本家的一位叔叔，年輕帥氣。那時的學費要十塊錢——那么大的票子，我很少見到。心里還偷偷埋怨母親傻：花這么多錢送我來受罪，能買多少好吃的啊？
日子在“a、o、e，一屋豬”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中飛快溜走。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上學并不那么難受。每天清早，我就拉著大哥的書包帶，走上求學的小路。我們穿過彎彎曲曲的田埂，踏過一段荒廢的土跑道，盡頭是一排紅磚瓦房——大隊部。那里有個小賣部，偶爾我會偷藏一分錢，迅速換顆糖塞進嘴里，然后緊閉嘴巴直到糖完全融化。嘴里甜，心里慌，后來我才明白，那就叫做“做賊心虛”。
三年級學寫作文，大家最愛用“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當我第一次把這八個字妥帖地安進作文里時，一種難以言說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仿佛那一刻，自己忽然長大了。但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想通：為什么放學的路，總比上學的路近那么多？我不敢問，怕大人笑我傻。
雨后的深秋和初冬的清晨，是我的噩夢。那時家家窮，沒有雨鞋。天冷了，下雨了，我們就挽起褲腳、赤腳踩泥。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互相攙扶著，一溜一滑地走在田埂上。時不時還得用衣袖抹一把鼻涕，那樣子，活像戰(zhàn)爭片里敗退的“二狗子”。而上學的路，也仿佛更加漫長。
最喜歡春夏季放學后的時光。田野里有油菜苔、茅草根、毛針、刺梗、紅苕；草地上蹦跳著蝗蟲、飛舞著蝴蝶與蜻蜓；水中有小魚小蝦和蓮蓬，偶爾還能遇上烏龜、螃蟹；山上有野花、野果、鳥窩……我們可以跳繩、拱雞、打撇撇、抽陀螺、跳房子，盡情吃喝玩鬧，不到日頭西沉絕不歸家。那時每家都有四五個孩子，不像現(xiàn)在這么金貴，天不黑透，沒人找你。在這份“不被緊盯”的自在里，我們慢慢長出自己的勇氣。
轉眼又到“九月一”，兒子背起了小書包。目送他一蹦一跳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知道，我的“九月一”早已成為泛黃的過去，而他的“九月一”，帶著嶄新的期待，正徐徐展開。◇ 董朝霞
編輯：李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