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竇俊彥
三姑一下子就病倒了,無論任何人勸她,她都不再吃藥。有人就對表兄說,去把你爹叫來,讓他試試,也許你娘就把藥吃了。
可這行嗎?三姑和三姑父是賣石灰的見不得賣面的,見了,非掐得你死我活不可。讓三姑父勸三姑吃藥,這明明是給人出難題,表兄表弟們心里都這樣想。
表兄猶豫了半天,對大表嫂說,還是你去吧。
大表嫂想來想去,轉身又對表弟說,爹最疼你了,你去叫,他肯定來。
三姑躺在床上,聽到表兄表嫂的話,側過頭說,都別去,我不想見那個老東西。說著,眼淚順著眼角就往下流,將枕頭打濕了一片。
表弟本來轉身要走,聽三姑這樣說,就止住了步。這時,表嫂向他揮了揮手。
表弟看懂了嫂子的意思,撒腿往自家跑。跑到門口,看到三姑父披著棉衣,蹲在土墻根下吸旱煙。就走到三姑父面前說,爹,快去看看我娘,她病得好厲害。
三姑父抽了一口煙,抬眼望了表弟一眼,脖子一梗,說,我不去。
三姑父心眼小,他記仇呢。想著自從和三姑結婚以來,倆人就掐來掐去。三姑父說向東,三姑偏要向西。地里栽種作物,三姑父要栽烤煙,三姑要栽果樹。倆人各執(zhí)一端,各說各有理。三姑吵不過三姑父,順手拿起炕上的實木枕頭,就拍了過來,三姑父一閃身,盡管沒有打著,卻嚇住了。他罵道,這兇婆娘,你還來真的。他也尋思到,看來這個家,自己以后做不了主,也不跟三姑商量,負氣離家出走,去了煤礦。于是,三姑父那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家,整個落在了三姑瘦弱的肩膀上。
三姑父在煤礦待了一段時間,又想起三姑的好來,就趁放假回到家里,開始一兩天,還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蓭滋爝^后,就因為生活中的一點小事,倆人又磕碰了起來,三姑順手拿起門角的笤帚,三姑父嚷著好男不跟女斗,人早已跑得遠遠的。就這樣,三姑父在煤礦的幾十年里,年年放假,乘興而歸,跟三姑吵上一架,敗興而去。
表弟結婚那年,三姑父退休了,可他沒有拿到養(yǎng)老金。三姑讓他去要。
三姑父說,算了吧,就那么幾個錢。
三姑眼瞪著三姑父說,幾個錢就不是錢,無能的人能說什么。
三姑父說,你能,你去要。
三姑說,我去我就去。
說完,三姑真的去煤礦要錢了。她背著干糧,到了礦區(qū)。在礦長辦公室門口坐了三天三夜,礦長怕了,也就把錢給了三姑。
三姑拿著錢回來,經常說三姑父的不是。三姑父受不了三姑的話,就提出要分家過,三姑說,分就分,誰怕誰。
最后,三姑跟了表兄過,三姑父跟了表弟過。雖然分了家,可倆人只要見了面,還是打嘴仗,誰也不讓誰,簡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表弟看著三姑父沉思的樣子,他心生一計,說,我娘就知道你不會去,她說你巴不得讓她走。
三姑父瞪了一眼表弟,說,渾小子,你說的是啥話。說完,就站了起來,一陣風似地向表兄家走去。
三姑父來到表兄家,他唉聲嘆氣地對三姑說,你不吃藥,如果你走了,我連氣的人都沒了。
三姑聽了三姑父的話,只見她眉毛輕輕一抖,眼睛里竟然放出光來,聲音雖弱卻很有精神地說,老頭子,我死不了,看誰氣誰。
說著,讓表嫂扶她硬撐著坐起來。
表兄端著水,拿著藥,喂她吃。這次,她一點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此文原發(fā)于2019年《渭南日報》黃河周末版,后為嵯峨山文藝微信公眾號轉載)
作者簡介:竇俊彥,筆名一行,陜西旬邑人,現(xiàn)居陜西三原,業(yè)余愛好文學創(chuàng)作,系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陜西精短小說研究學會理事,咸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咸陽市詩歌協(xié)會理事,三原縣作家協(xié)會理事,三原縣延安精神(渭北紅色文化)研究會理事,縣作協(xié)內刊《嵯峨山文藝》及公眾號主編。曾在多家刊物雜志發(fā)表作品。已出版?zhèn)€人文集《會飛的硬幣》《等待一株花的開放》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