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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chuàng)作挑戰(zhàn)賽十期# 
 
清晨秋陽漫過肩頭，暖得像裹了層曬透的舊棉絮，絨絨的暖意順著衣領(lǐng)往脖子里鉆。風(fēng)是秋分剛裁的，帶著些微的涼，卻把深秋的清透襯得愈發(fā)分明——連空氣里都飄著曬谷場的干爽，吸一口，肺里都亮堂?；秀遍g就想起鄉(xiāng)下的老槐樹，濃蔭把晨露濾得碎碎的，底下是晨起吃早飯的鄉(xiāng)鄰，粗瓷大碗端在手里，碗沿沾著粥漬，包谷茬子冒著乳白的熱氣，混著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還有王嬸家的蘆花雞在腳邊啄米粒的“咕咕”聲，竟成了最鮮活的晨曲。那粥要熬得稠稠的，抿一口能粘住唇，熱氣裹著灶膛柴火的焦香，吸進鼻子里，連鼻尖都暖得發(fā)顫；蒸紅薯得選紅心的，甜香能飄半個院子，剝開來時，金紅的瓤子冒著細汗，燙得指尖亂甩，卻舍不得放。
 
后來讀《白鹿原》，見黑娃做長工時，東家總要用舌頭舔凈他的空碗，忽然就想起兒時伙伴們的糗事：誰要是吃多了黑豆，走在路上便會“噗噗”地放起響屁，卻還梗著脖子湊過來，嬉笑著把沾了豆渣的嘴角一抹：“你聞聞，一點都不臭！”
 
日子漸漸寬綽了，粗茶淡飯成了回憶里的符號。如今做飯倒添了“選擇題”，尤其周末進廚房，九歲的兒子準會湊過來，鼻尖幾乎碰到鍋沿：“爸，今兒有啥硬菜呀？”若是端上桌的多是青菜，女兒便會皺著小眉頭撇撇嘴，筷子戳著碗里的土豆絲，那認真模樣，倒像是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寶：“就這？連肉都沒有，咱家是吃不起了嗎？”這小丫頭是十足的“小老虎”，嗜肉如命，后來吃膩了學(xué)校的配餐——那肉片有時在太陽下泛著悶綠，她總說“像泡發(fā)的舊海綿”——便總跑去校外小飯座，一頓炸串配米飯就要二十塊。我跟她打趣：“你這一頓飯，抵得上家里兩天的菜錢呢?！闭l知她仰頭便答，嘴角還沾著孜然粒：“人活著不就是要吃好飯嗎？”我望著她油乎乎的指尖，忽然想起自己兒時啃紅薯的饞樣，倒也笑了。
 
兒子卻不挑剔，還興沖沖地講：“我覺得學(xué)校飯挺好！現(xiàn)在能提前點愛吃的，昨天打糖醋里脊，阿姨見我盯著窗口舔嘴唇，又多給了我一勺！”說著便揚起臉，腮幫子還鼓著，得意得像只偷吃到蜜的小松鼠。我嘆著氣笑：“吃飯本就眾口難調(diào)，咱們一家四口口味都不一樣——你姐愛米飯配肉，你愛面條，何況幾千人的大鍋飯？能吃飽就不錯啦?！?br> 
他忽然接過話頭，眼睛亮閃閃的，比秋陽還晃眼：“爸，上體育課老師問我，‘你爸爸是政通云帆嗎？是不是在寫稿子？’我說是呀！我說我爸是作家，還寫了一本書呢，就是出版社還沒寄過來。老師說‘那你得好好學(xué)，以后跟你爸一樣寫文章，當作家！’”
 
聽著他的話，我心里忽然暖烘烘的，像揣了個溫著的粗瓷碗。想起以前他姐姐的同學(xué)說“你爸是大廚，想吃啥都會做”時，他那揚起的小臉上滿是自豪；如今這份自豪又添了新的分量，讓他在小伙伴面前愈發(fā)挺直了背。
 
傍晚做飯時，我特意多蒸了碗紅心紅薯，水汽漫上來時，混著鍋里糖醋里脊的甜香，恍惚又看見兒子亮閃閃的眼睛。鍋鏟碰著鐵鍋，叮當聲里，竟比往常多了幾分踏實——原來父親的分量，從不是說出來的，是藏在粥的稠度里，藏在紅薯的甜香里，藏在孩子提起時，那抹藏不住的驕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