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幼明作于1989年的《詠秋菊》一詩,以雄渾豪邁之筆調(diào),將尋常秋菊賦予千軍萬馬之氣勢,于傳統(tǒng)詠物詩中另辟蹊徑,展現(xiàn)出一種極具現(xiàn)代審美意蘊的剛健之美。全詩四句:“輕披黃甲點金槍,漫卷銀龍吐玉光?;⒙靡拐腥偃f,滿城芳氣壓秋霜?!彪m僅二十八字,卻意象奇崛,氣勢磅礴,將自然物象與軍事意象巧妙融合,使秋菊超越了傳統(tǒng)文人筆下孤高隱逸的象征,升華為一種集體意志與精神力量的化身,令人耳目一新。
首句“輕披黃甲點金槍”,開篇即以擬人化手法,將秋菊比作披堅執(zhí)銳的戰(zhàn)士。菊花花瓣層層疊疊,色澤金黃,在詩人眼中不再是柔弱的花蕊,而是身披鎧甲、手持長槍的勇士?!拜p披”二字尤為精妙,既寫出菊花在秋風中從容不迫的姿態(tài),又暗含其不畏寒霜的內(nèi)在氣度?!包c金槍”則進一步強化了戰(zhàn)斗意象,花瓣如槍尖閃爍寒光,仿佛隨時準備迎擊風霜的侵襲。此句一出,菊花便從“采菊東籬下”的閑適意境中躍出,化身為一位英姿颯爽的斗士,賦予其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與動態(tài)美。
次句“漫卷銀龍吐玉光”,承接上句的軍事意象,將視角拉遠,展現(xiàn)菊花盛開的壯闊景象。秋菊成片開放,在風中起伏搖曳,如同銀色巨龍翻騰于原野?!奥怼倍謱懗龌êkS風涌動的磅礴氣勢,而“銀龍”之喻,則將菊花的潔白或淡黃花色與龍的神異形象結(jié)合,既顯其形,又傳其神。“吐玉光”三字則賦予菊花以靈性,仿佛這巨龍在呼吸之間,吐納出溫潤如玉的光芒。此句由實入虛,由形及神,將自然景觀升華為一種充滿生命力的神話意象,使讀者仿佛置身于一個光華流轉(zhuǎn)、氣勢恢宏的奇幻之境。
第三句“虎旅夜招三百萬”,將比喻推向極致。前兩句尚以“黃甲”“銀龍”等物象作比,此句則直指“虎旅”——精銳之師,且數(shù)量達“三百萬”之眾,更以“夜招”增添神秘與肅殺之氣。此句雖未直接寫花,卻通過想象中的軍事集結(jié),將菊花的繁盛與威嚴推向頂峰。三百萬虎賁之師于秋夜列陣,其聲勢足以震動天地,而這一切,竟由一叢叢秋菊幻化而來。這種夸張至極的想象,不僅凸顯了菊花陣容之浩大,更暗喻一種不可阻擋的集體力量。菊花不再是孤芳自賞的個體,而是千軍萬馬的象征,是人民意志的凝聚。
結(jié)句“滿城芳氣壓秋霜”,收束全篇,點明主旨。前三句極盡鋪陳之能事,寫菊花如戰(zhàn)士、如銀龍、如虎旅,最終歸于“芳氣”二字。這香氣不是柔媚的脂粉之氣,而是經(jīng)過戰(zhàn)斗淬煉的、充滿陽剛之美的精神氣息。它彌漫全城,竟將肅殺的“秋霜”也壓了下去。此處“壓”字力透紙背,既寫出菊香之濃郁,更象征一種精神對逆境的勝利。秋霜歷來是蕭瑟、衰敗的象征,而菊花以其不屈的生機與浩然之氣,反客為主,壓制了秋寒的威勢。此句與陳毅“秋菊能傲霜,風霜重重惡。本性能耐寒,風霜其奈何?”有異曲同工之妙,皆以菊喻志,歌頌在逆境中堅守信念、奮起抗爭的精神品格。
縱觀全詩,孫幼明突破了傳統(tǒng)詠菊詩或隱逸、或感傷的窠臼,以現(xiàn)代人的視野與胸襟,重構(gòu)了菊花的審美意象。他將植物之美與軍事之威相結(jié)合,以“黃甲”“金槍”“虎旅”等陽剛意象,賦予菊花以戰(zhàn)士的品格;又以“銀龍”“玉光”等奇幻比喻,提升其精神境界。全詩語言剛健有力,節(jié)奏鏗鏘,意象層層遞進,最終在“壓秋霜”三字中達到高潮,展現(xiàn)出一種昂揚向上、不可摧折的時代精神。
此詩亦可視為對當下社會精神風貌的一種隱喻。在充滿挑戰(zhàn)與變革的時代,個體如一朵朵秋菊,看似柔弱,實則蘊含堅韌之力;而當千萬朵菊花匯聚成海,其“芳氣”便足以改變氣候,抵御寒流。孫幼明以詩筆喚醒人們對平凡之美的重新審視,提醒我們:真正的力量,不僅存在于宏大的敘事中,也蘊藏于每一朵傲霜綻放的秋菊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