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臺破曉
作者:冰溪洋
天還沉在濃黑里時,金剛臺裹著墨色的毯子,連風(fēng)都帶著夜的靜。山腳下的村落沉在夢里,連狗吠都輕得像化在霧里。只有村口那棵老銀杏醒著,枝椏斜斜挑著北斗七星,像誰把碎銀子串在灰黑色的枝條上。
風(fēng)一吹,星子晃悠。影子落于泛著冷光的青石板路,幾串腳印沿著山路往上延伸。每一步踩過碎石子,都濺起細(xì)碎的咯吱聲——不是驚擾,倒像是山在輕聲應(yīng)和,怕走夜路的人孤單。
往上走了一陣,路邊的草葉把露水沾在褲腳。涼絲絲地貼在腳踝,抬手拂去時,指腹能觸到露水的軟潤,像碰著了晨的觸角。山坳仍浸在昏暗中,只有幾束手電光掃出小片亮斑,光柱里浮著細(xì)塵,像撒了把金粉。
忽然,光柱落在巖壁上:一片深綠苔蘚貼在石面,葉片細(xì)得像繡出的紋路。水珠掛在葉尖,被光一照,竟像撒了把碎鉆。輕輕碰一下巖壁,水珠滾下來,落在草葉上沒了聲響。從前山上林木稀疏,風(fēng)里都帶沙,這般水潤的苔蘚少見得很;如今漫山蒼翠攏著潮氣,巖壁上、石縫里,隨處能尋見這樣的綠,連指尖碰過苔蘚時,都能沾到一層薄薄的濕意。
歇腳時坐在一塊花崗巖上,石頭涼得透骨,卻裹著松針的清苦氣。吸一口,肺里都透著清爽。石面上留著幾道淺痕,許是往年山民擱竹籃磨的,摸上去糙得硌指,像摸著歲月留下的紋路。
風(fēng)從山的另一側(cè)吹來,比山坳里暖些,帶著云海的潮氣往衣領(lǐng)里鉆。正想看看時辰,手邊光亮亮起的瞬間,草叢里忽然竄出動靜。
一只小松鼠拖著蓬松的尾巴,從石縫里探出頭,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見了人,它又猛地縮回去,只留兩只眼睛露在外面,像兩顆浸了晨露的黑琉璃,怯生生的,又透著點(diǎn)好奇。指尖剛要往前伸,它“嗖”地縮進(jìn)石縫,只留蓬松的尾巴尖兒露在外面,晃了晃又藏起來。
老輩人總說金剛臺的獸兒通人性,人不擾它,它就敢在人前晃悠。此刻想著那對黑眼睛,倒真應(yīng)了這話。山路邊還擱著半塊啃剩的玉米芯,許是前幾日山民勞作時落下的,黃澄澄的粒兒沾著點(diǎn)泥土,和松鼠的靈動模樣相映,添了幾分生活氣。
風(fēng)漸漸暖了些,東方的天幕慢慢褪成淡青色,像墨色宣紙上暈開的淺藍(lán)。不是一下子亮起來,而是一點(diǎn)點(diǎn)往周圍滲,連空氣里的涼意,都在慢慢化開。
天剛透出些亮色時,最先被點(diǎn)亮的是鷹嘴石。石尖先染了點(diǎn)橘紅,光焰緩緩?fù)礓佌梗选苞椬臁钡膹澔≌盏糜l(fā)鋒利,似要振翅騰空,連石縫里的枯草,都被染得有了暖意。
等光影再挪近些,貓兒石也醒了。它形似蹲坐的貓,平日里總隱在昏暗中,此刻被晨光裹著,顯出柔和的輪廓。耳尖的弧度鍍上金邊,連石面上的細(xì)小紋路,都成了貓毛般的細(xì)膩肌理,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那層軟絨。
最后被喚醒的是豹子巖。巖面粗糙的紋路被陽光照得分明,連巖縫里扎根的野草都亮起來。葉片上的露水閃著光,透著股不管巖縫貧瘠、只管向上生長的鮮活勁兒,風(fēng)一吹,草葉晃悠,像在和晨光打招呼。
晨光再濃些時,云海從山坳里漫出來。起初是輕薄的白霧,像剛煮好的米湯,貼著地面飄,碰著樹干就繞過去;漸漸聚成厚云團(tuán),鋪在山間,遮了大半山路,只露松枝尖兒。風(fēng)里裹著云海的濕意,混著松針的清苦,吸一口都覺得心尖發(fā)潤,連鼻尖都沾了層細(xì)濕。
云海漫到山腰時,林子里的動靜也多了起來。不知何時,鳥鳴聲漸起。先是畫眉的清亮啼鳴,“啾——啾啾——”像泉水叮咚,從云縫里鉆出來;接著是白冠長尾雉的粗聲叫喚,“咯——咯喔——”憨實(shí)里透著活潑,在山坳里打了個轉(zhuǎn);最后連松鴉也加入進(jìn)來,“喳喳——喳喳”的聲響,把整座山都喚醒了。風(fēng)把鳥鳴往觀景處送,混著野菊的淡香,飄在晨光里。
崖邊的觀景處,晨光爬上山坡的速度快了些。冰涼的花崗巖漸漸焐出暖意,指尖碰過松樹皮,粗糙的紋路里還沾著露水。那觸感輕輕的,像是山的脈搏,在石木間跳動,連掌心都能感受到那點(diǎn)微弱的震顫。
幾位同來觀日出的山民,正蹲在石邊整理竹籃。指尖捏著野菊花,把沾泥的殘葉往石縫里塞。黃燦燦的花瓣沾著晨露,和手邊的干松針相映,風(fēng)一吹,菊香混著松氣,漫在鼻尖,抬手捏起一片松針,能摸到針尖的軟刺。
等朝陽完全躍出云海時,金色的光灑下來,把云海染成橘紅??諝饫镲h著暖融融的氣息,裹著松針的清苦、野菊的淡香,還有遠(yuǎn)處飄來的泥土腥氣——是晨光曬透了山土的味道,吸一口都覺得身子暖了半截。
山腳下傳來隱約的雞鳴。河南腔脆生生的,“喔——喔!”短而亮,尾音利落得像短笛吹破晨霧;湖北腔拖得長,“喔喔——喔——”綿而厚,調(diào)子繞著山坳打個彎才散?;煸谝黄?,像是山下人家在互相打招呼,又像是在應(yīng)和山上的鳥鳴,連風(fēng)里都裹著這熱鬧的暖意。
石臺上擱著個舊竹籃,藤條泛著淺褐色的舊光,里面躺著幾片剛撿的干松針。山民說這松針泡水能清解火氣,從前農(nóng)忙時,山民總揣著裝滿松針的竹籃上山,渴了就舀山泉水沖泡。竹籃沿的淺痕,就是那時被松枝劃出來的,摸上去糙糙的,像摸著老輩人的生活。
如今竹籃還在,松針依舊帶著清苦,只是那雙手留下的溫度,早被晨露浸得淡了。觸摸竹籃藤條時便會明白,這破曉的金剛臺,醒的不只是草木山石——是山民竹籃里攢著的歲月,是孩童追跑時撒下的笑聲,更是人心里對尋常煙火的珍視。原來自然的蘇醒從不是獨(dú)角戲,是山與風(fēng)、人與物,在晨光里一同續(xù)寫著溫柔的故事,連指尖觸到的藤條糙感,都是這故事里的細(xì)節(jié)。
下山時,露水已被晨光曬干。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路面灑出斑駁亮斑,踩上去忽明忽暗,鞋底能觸到路面的碎石子,硌得腳底板發(fā)癢。路過那片長著苔蘚的巖壁,幾只小蟲趴在葉片上曬太陽,綠影隨微風(fēng)輕輕晃動,連影子都透著懶意,指尖湊過去,小蟲“嗡”地飛起來,又落在不遠(yuǎn)處的葉片上。
山腳下的院落里,婦人正掀開蒸籠。白汽裹著麥香飄出來,混著面的甜氣,在晨風(fēng)中漫開。婦人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把剛蒸好的饃饃往竹筐里撿,指尖沾著面屑,也沾著晨光的暖——有人湊過去時,婦人遞來一個熱饃饃,掌心觸到饃饃的溫軟,連心里都暖了。
不遠(yuǎn)處,孩童舉著狗尾巴草追跑。草穗上的白絨被風(fēng)吹得飄起來,落在肩頭,軟乎乎的。風(fēng)里傳來孩童的笑聲,脆生生的,和山上的鳥鳴、山下的雞鳴纏在一起,繞著院落打了個轉(zhuǎn),又飄向山間。
新的一天,在金剛臺的晨光里,慢慢醒透了。風(fēng)掠過松枝時,還帶著晨露的軟,也帶著這人間煙火的暖。那暖纏在衣角,繞在心頭,走了老遠(yuǎn),都還留著余溫——那是金剛臺的晨光,是竹籃的糙、饃饃的軟、鳥鳴的亮,是每個認(rèn)真生活的人,都能摸到的溫柔印記。
作者簡介:冰溪洋(系筆名),原名楊錫冰,男,河南信陽商城人,娛評人、知名散文創(chuàng)作者、資深博主,河南省微電影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網(wǎng)藍(lán)V詩人,其大量作品覆蓋中國作家網(wǎng)、央視網(wǎng)、人民網(wǎng)、鳳凰網(wǎng)、中國知網(wǎng)、大河網(wǎng)、頂端新聞、大象新聞、今日頭條、百度新聞、網(wǎng)易新聞、搜狐新聞、簡書等眾多主流網(wǎng)絡(luò)平臺。曾榮獲責(zé)任中國——人民網(wǎng)2011年度、2012年度十大社會責(zé)任博客,人民網(wǎng)2014年度十大微博網(wǎng)友;央視網(wǎng)2011年度最具影響力精英博主獎、2012年度十大人氣草根博主獎、2013年度十大草根名博;河南日報社頂端新聞2024年度頂端文學(xué)十佳散文創(chuàng)作者、2024頂端人氣創(chuàng)作者TOP100;入圍“博客十年——影響中國百名博客評選”200名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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