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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飯桌上的舊時光
  #創(chuàng)作挑戰(zhàn)賽七期# 
我家的飯桌經歷了幾次變化，但是不變的是幾十年的飯香、笑鬧和扯不斷的親情。

我家的飯桌先從陽臺角落那張三腿不穩(wěn)的舊木桌起家，后來變成客廳中央能轉起來的玻璃餐桌，可不管模樣咋變，一家人圍著吃飯時那股暖烘烘的勁兒，總像灶上咕嘟的老湯，把日子燉得香噴噴。
 
最早的舊木桌，是爸爸結婚時工友湊木料打的。桌面坑坑洼洼，像被雨點砸過的泥地，邊緣掉了漆，露出黃澄澄的木頭芯，摸起來糙得能蹭掉手上的皮。我小時候最愛干的事，就是拿鉛筆在桌角刻字——歪歪扭扭的“1”“2”，還有把“媽”字刻成“女馬”的笑話。媽媽擦桌子時，總指著那些刻痕笑罵：“你個小皮猴，再刻就把你手綁起來！”可抹布落下去，又輕輕巧巧，生怕碰掉那些幼稚又金貴的“童年密碼”。
 
冬天的飯桌最有“煙火結界”。蜂窩煤爐在屋中央燒得通紅，爐蓋上映著跳動的火苗，像團 小小的篝火。媽媽系著灰撲撲的圍裙，在灶臺前“哐當”翻炒，鐵鍋燉著蘿卜牛腩，牛腩的油花浮在湯面，蘿卜燉得半透明，筷子一戳就軟。爸爸蹲在煤爐旁，給鋁制飯盒里的醬肘子翻身，油星子“滋滋”濺在爐灰里，醬香味混著煤煙味，直往鼻子里鉆。

我和弟弟早把小馬扎搬到桌邊，鼻子快貼到醬肘子上，趁媽媽轉身盛飯，飛快夾起一塊肥的，燙得齜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含在嘴里沖對方擠眼睛。奶奶坐在最里邊，裹著藏青色棉襖，慢悠悠剝蒜，看我們搶食，皺紋里堆著笑：“慢點吃，肘子跑不了！”熱氣把玻璃窗熏出層白霧，屋里暖烘烘的，冷冽的冬天像被關在了門外。
 
夏天一到，舊木桌就被“流放”到院子里的泡桐樹下。傍晚，夕陽把泡桐葉染成蜜色，爸爸扛桌子，我和弟弟抬小馬扎，媽媽端著剛撈出來的涼面，面條根根爽滑，澆上黃瓜絲、香椿醬，再淋勺香醋，酸香能把隔壁小孩勾過來。我們蹲在桌旁吸溜面條，偶爾有風吹過，泡桐葉“嘩啦”響，像誰在鼓掌。爺爺搬把竹椅坐在旁邊，搖著蒲扇講他年輕時的事：“那時候窮，哪有涼面吃？啃個干窩頭，就著腌蘿卜，也覺得香。”我們嚼著脆生生的黃瓜，覺得爺爺的故事和眼前的涼面一樣，越品越有滋味，連飛過來的螢火蟲，都像來蹭飯的小客人，在暮色里閃著微光。
 
這張舊木桌，還是我們的“百寶箱”。我寫作業(yè)時，胳膊肘總蹭到桌角的漆疤；弟弟用積木在上面搭“城堡”，嘩啦塌了，積木滾得滿地都是；奶奶把針線笸籮擱在上面，戴著頂針給我們補襪子，銀閃閃的針在布上穿梭，像跳舞。有回我把偷藏的水果糖埋在桌縫里，想等弟弟不在時獨享，結果忘了，糖化成黏糊糊的一團，招來螞蟻大軍，被媽媽抓了個正著，免不了一頓“笤帚疙瘩燉肉”，卻也成了飯桌上年年被翻出來的笑料。
 
后來家里換了新餐桌，是一塊能轉的玻璃圓桌，擺在客廳正中央，亮得能照見人影。記得媽媽第一次把燉好的排骨端上去時，愣了一下：“這桌子太亮，怕把菜照得不好看?！笨赊D桌一轉，燉排骨、炒青菜、蒸鱸魚齊齊整整圍一圈，像朵盛開的花。我們坐得更舒展了，椅子帶著軟乎乎的靠背，可搶菜的勁兒沒減。小侄女學著我和弟弟當年的樣子，伸著短胳膊去夠紅燒肉，惹得全家笑。
 
現在的餐桌能放下十道菜，能坐八個人，可飯香里的味兒總沒變。媽媽燉的蘿卜牛腩，依舊能把冬天的冷燉沒；爸爸的醬肘子，還是油亮噴香；奶奶剝的蒜，照樣是我們碗里的“香魂”。有時我看著滿桌的菜，看著家人圍坐的模樣，會忽然想起泡桐樹下的涼面，想起煤爐旁的暖烘烘，想起桌縫里化掉的水果糖。
 
原來，飯桌從不是一塊木頭或玻璃，它是時光的“存錢罐”，存著一家人的柴米油鹽，存著數不清的笑鬧與牽掛，存著從舊時光里飄來的、怎么也散不了的親情味兒。

不管它是搖搖晃晃的舊木桌，還是能轉起來的新餐桌，只要家人圍坐，筷子相碰時發(fā)出“噠噠”聲，那就是最熨帖人心的“舊時光”，在當下，也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咕嘟著、溫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