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陶缸藏史·炎黃共脈
講述人高萬須
編著制作趙文獻
一缸凝釉記玄黃,魚罐同紋歲月長。
不是洪荒無信史,陶魂深處有興亡。
黃帝的葬禮籌備了整三年。負責制葬器的蒼老,手指比陶土還糙,刻刀在他手里卻比繡花針還巧?!暗米尯笕酥溃蹅兪窃趺醋叩揭粔K兒的。”他對阿魚和阿罐說,此時阿魚已是部落的漁正,阿罐則成了陶官。
蒼老選的陶土來自黃河岸邊,混了臺地的黃土,揉了整整四十天?!八c土,得像炎帝與黃帝那樣融透?!彼吶噙呎f,額上的汗珠滴進泥里,暈開小小的圈。陶缸坯體晾干那天,全族的人都來看:缸身比三個壯漢還高,腹徑夠兩個孩童并排坐,蒼老說:“這是‘合’,要裝下兩族的念想?!?br>
刻畫紋樣時,蒼老讓阿魚扶著陶缸轉(zhuǎn)動,自己蹲在木架上刻。先在缸外側(cè)刻了個符號:圓腹罐形里,兩根木杖交叉成“十”,“這是‘共’,罐是家,木杖是兩族的手。”接著,他調(diào)了赭石顏料,在缸內(nèi)壁畫魚紋——不是完整的魚,是細碎的鱗,一片壓著一片,“這些鱗,是炎帝的骨血,得藏在心里?!?br>
陶罐的活兒交給了阿罐。她在罐身刻螺旋紋,從罐底繞到罐口,“這是黃帝部落走過來的路,一圈圈往外擴?!庇衷诠蘅诳挑~鱗紋,每片鱗都對著缸身的“共”字,“魚嘴對著罐口,就像炎帝的兄弟,永遠朝著家的方向?!?br>
二次下葬那天,黃河的水格外清。族人們抬著陶缸往墓地走,阿魚在前頭引路,腳踝的魚骨墜子叮當作響;阿罐捧著陶罐跟在后面,罐沿的魚鱗紋映著日光,閃閃爍爍。蒼老顫巍巍地將黃帝的骨殖放入陶缸,又讓阿魚舀了黃河水,阿罐取了臺地土,一同撒進缸里?!八畾w土,土含水,就像炎帝歸黃帝,黃帝護炎帝?!彼f完,阿罐將陶罐扣在缸口,罐底的螺旋紋正好對著缸身的“共”字。
黃土埋住陶缸的那一刻,阿魚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腳踝的魚骨墜子與阿罐衣襟的罐形紋,在陽光下疊成了一個“共”字。
千百年后,考古隊員小李的手鏟碰到陶缸時,正逢黃河漲水。他趴在墓坑邊,看著同事們將陶缸吊上來,缸外側(cè)的“共”字雖模糊,卻能辨出罐形與交叉木杖?!翱炜磧?nèi)壁!”有人喊,小李湊過去,手電光下,細碎的魚鱗紋密密麻麻,像無數(shù)雙眼睛望著他。
陶罐揭開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罐身的螺旋紋繞到口沿,恰好與缸內(nèi)的魚鱗紋接上,像一條魚順著螺旋紋游進了缸里?!笆侨诤希 毙±詈鋈幻靼?,“魚與罐,炎帝與黃帝,從來就沒分開過!”
如今這對陶器在博物館里,玻璃展柜前總圍著孩子?!盃敔?,魚為什么在罐里呀?”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問。白發(fā)老人指著“共”字說:“因為魚知道,罐能幫它擋住風浪;罐也知道,魚能讓它裝滿生機——就像咱們?nèi)A夏的祖先,從來都是你護著我,我連著你?!?br>
展柜里的陶缸與陶罐,在燈光下泛著幽光。那些魚紋與罐紋,經(jīng)五千年歲月打磨,反而越發(fā)清晰,像在對每個駐足的人說:所謂血脈,從來不是單打獨斗的傳奇,而是魚與罐相擁的溫暖,是刻在陶魂里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