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質(zhì)疑忽必烈推行漢法
春二月的邢州,寒風(fēng)仍帶著刺骨的凜冽,卷起干燥的黃土在城墻上呼嘯而過。城外的草原上,枯黃的草莖在風(fēng)中搖曳,仿佛在不安地等待著什么。
忽必烈勒馬立于邢州城外的土丘上,瞇起眼睛望向遠(yuǎn)方。他身著深藍(lán)色錦緞戰(zhàn)袍,腰間懸著鑲有紅寶石的彎刀,刀鞘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身后,他的親衛(wèi)隊長伯顏低聲道:"王爺,諸王的旗幟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了。"
"來了多少人?"忽必烈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像草原上滾動的悶雷。
"東道諸王基本到齊,西道諸王也派了代表。只是..."伯顏猶豫了一下,"阿里不哥王爺親自來了。"
忽必烈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舒展開來。他輕輕拍了拍胯下戰(zhàn)馬的脖頸,那匹通體烏黑的駿馬打了個響鼻,前蹄不安地刨著地面。"我這位弟弟,倒是勤快。"
遠(yuǎn)處的地平線上,煙塵漸起。一面面繡著不同圖騰的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馬蹄聲如悶雷般由遠(yuǎn)及近。忽必烈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背。"走吧,去迎接我們的客人。"
邢州城內(nèi)的會盟大帳早已搭建完畢。帳頂?shù)慕鹄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帳內(nèi)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檀木案幾,上面陳列著金銀酒器和各色珍饈。
忽必烈端坐在主位上,目光掃過陸續(xù)入帳的諸王。他的視線在最后入帳的阿里不哥身上停留了片刻。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比他小七歲,身材魁梧,濃眉下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透著桀驁不馴的光芒。他身著傳統(tǒng)的蒙古皮袍,腰間配著一把古樸的彎刀,刀鞘上刻著古老的部落圖騰。
"兄長。"阿里不哥微微頷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久違了。"
忽必烈露出溫和的笑容:"弟弟遠(yuǎn)道而來,辛苦了。請坐。"
帳內(nèi)的氣氛微妙地緊繃起來。諸王們交換著眼色,誰都知道這兩位王爺之間的明爭暗斗。自從蒙哥大汗在釣魚城戰(zhàn)死后,汗位虛懸,黃金家族內(nèi)部的權(quán)力角逐已經(jīng)浮出水面。
酒過三巡,忽必烈放下金杯,環(huán)視眾人:"今日召集諸位前來,是為商議南下攻宋之事。大汗駕崩已近半年,我蒙古鐵騎豈能就此止步?"
東道諸王之首的塔察兒立刻響應(yīng):"忽必烈王爺說得極是!宋人狡詐,必須給他們一個教訓(xùn)!"
阿里不哥冷笑一聲,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南下攻宋?兄長在漢地待久了,怕是忘了我們蒙古人的根本。漠北才是我們的根基,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召開庫里臺大會,選出新的大汗!"
帳內(nèi)一片寂靜。忽必烈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神已經(jīng)冷了下來:"弟弟所言極是。不過,大汗臨終前將漠南軍政托付于我,我自當(dāng)完成他的遺志。待平定南方,庫里臺大會自然要召開。"
"遺志?"阿里不哥提高了聲音,"我怎么聽說,兄長在漢地推行什么'漢法',任用漢人官員,甚至學(xué)習(xí)他們的禮儀?這難道也是大汗的遺志?"
忽必烈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劃過,聲音依然平穩(wěn):"治理漢地,自然要用漢法。這十年來,邢州、河南等地在我的治理下,賦稅增加了三倍,軍隊擴充了五萬。弟弟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看看。"
阿里不哥猛地站起身,酒杯被碰倒,紅色的酒液在白色地毯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痕跡:"我們蒙古人靠的是馬背上的本事,不是這些漢人的酸腐文章!兄長如此親近漢人,莫非是想背叛祖宗之法?"
帳內(nèi)諸王屏息凝神,空氣仿佛凝固了。忽必烈緩緩站起身,他的動作優(yōu)雅而從容,卻讓阿里不哥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
"弟弟醉了。"忽必烈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伯顏,送阿里不哥王爺去休息。"
阿里不哥臉色鐵青,手按在刀柄上,但最終在伯顏和幾名侍衛(wèi)的注視下,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帳簾落下后,忽必烈重新坐下,舉起酒杯:"諸位,不必在意。我弟弟性子急了些。來,我們繼續(xù)商議正事。"
塔察兒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王爺,阿里不哥王爺所言也不無道理。庫里臺大會確實..."
忽必烈打斷了他:"塔察兒,我記得你的領(lǐng)地與山西接壤,去年遭了旱災(zāi)?"
塔察兒一愣:"正是,牲畜死了三成。"
忽必烈點點頭:"我已在河南調(diào)集了十萬石糧食,不日便可運往你的領(lǐng)地。另外..."他壓低聲音,"我聽聞你與西道的海都有舊怨?若我成為大汗,必會為你主持公道。"
塔察兒的眼睛亮了起來,他舉起酒杯:"王爺深謀遠(yuǎn)慮,塔察兒愿追隨王爺南下!"
其他諸王見狀,紛紛表態(tài)支持。忽必烈面帶微笑,一一應(yīng)對,心里卻清楚這不過是暫時的妥協(xié)。他知道阿里不哥此刻一定在暗中聯(lián)絡(luò)其他反對他的諸王,而他必須抓緊時間鞏固自己的勢力。
夜深了,諸王們陸續(xù)告退。忽必烈獨自站在帳外,仰望星空。伯顏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王爺,阿里不哥的營地有異動。他派了快馬往漠北方向去了。"
忽必烈點點頭,并不意外:"派人盯著,但不要打草驚蛇。"他轉(zhuǎn)身看向伯顏,"你覺得,諸王中有多少人真心支持我?"
伯顏沉吟片刻:"東道諸王大多已被王爺?shù)亩骰莼\絡(luò),西道的...難說。特別是海都,他一直對王爺?shù)臐h化政策不滿。"
"海都..."忽必烈瞇起眼睛,"他和我那弟弟倒是志同道合。"他拍了拍伯顏的肩膀,"明日繼續(xù)會盟,我們要盡快確定南下的部署。另外,讓姚樞來見我。"
回到寢帳,忽必烈的漢人謀士姚樞已在等候。這位年過五旬的儒生身著簡樸的灰色長袍,見忽必烈進來,恭敬地行禮:"王爺。"
忽必烈揮手示意他坐下:"姚先生,阿里不哥今日的態(tài)度你也看到了。他回漠北后必定會加緊籌備庫里臺大會。"
姚樞捋著胡須:"王爺不必過慮。您手握漠南軍政大權(quán),又有漢地資源支持,阿里不哥王爺雖在漠北有根基,但缺乏財力物力。關(guān)鍵在于..."他壓低聲音,"要阻止他獲得傳國玉璽。"
忽必烈眼中精光一閃:"玉璽在大汗的斡耳朵里,由大汗的正妻忽都臺保管。"
"正是。若阿里不哥王爺先一步得到玉璽,在庫里臺大會上將占據(jù)極大優(yōu)勢。"
忽必烈沉思片刻,突然問道:"先生以為,我推行漢法,是否真的背離了祖宗之道?"
姚樞正色道:"王爺,成吉思汗曾言,'取天下者,不拘一格'。治理漢地用漢法,正如治理波斯用波斯法,何錯之有?阿里不哥王爺固守舊制,恐難成大器。"
忽必烈露出滿意的笑容:"先生知我。"他站起身,踱步到帳門前,望著遠(yuǎn)處的燈火,"明日會盟,我要宣布兵分三路南下。中路由我親自率領(lǐng),東路給塔察兒,西路..."他轉(zhuǎn)身看向姚樞,"你覺得派誰合適?"
姚樞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阿里不哥王爺如何?"
忽必烈大笑:"妙!讓他遠(yuǎn)離漠北,又無法拒絕。先生果然高明!"
次日清晨,會盟繼續(xù)。阿里不哥雖然面色陰沉,但并未再公開挑釁。忽必烈宣布了兵分三路的計劃,果然阿里不哥無法推辭西路統(tǒng)帥之職,只得勉強接受。
會議結(jié)束后,諸王們各自回營準(zhǔn)備。忽必烈特意留下塔察兒,兩人在偏帳密談。
"塔察兒,此次南下,東路責(zé)任重大。"忽必烈親手為塔察兒斟了一杯馬奶酒,"我聽聞濟南府守將呂文德與你有些交情?"
塔察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王爺消息靈通。確實,十年前我曾救過他一命。"
忽必烈點點頭:"此人若能歸順,山東門戶洞開。你可愿前往勸降?"
塔察兒拍胸脯保證:"包在我身上!"
忽必烈滿意地笑了,又從案幾下取出一個錦盒:"這是我從大都帶來的一點心意。"
塔察兒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對鑲嵌著寶石的金馬鐙。他眼睛一亮:"這...這是..."
"成吉思汗用過的馬鐙的仿制品。"忽必烈輕聲道,"真品在大都的寶庫里,待我成為大汗,必賜予你。"
塔察兒激動得滿臉通紅,單膝跪地:"塔察兒誓死效忠王爺!"
送走塔察兒后,伯顏匆匆進帳:"王爺,探子來報,阿里不哥王爺正在秘密召集他的親信。"
忽必烈并不意外:"讓他去。傳令下去,三日后誓師南下。另外..."他壓低聲音,"派一隊精銳,以護送為名,跟著阿里不哥。我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
伯顏領(lǐng)命而去。忽必烈獨自站在地圖前,手指從邢州一路向南,劃過黃河、長江,最后停在臨安的位置。他的目光卻不時飄向北方,那里有廣袤的草原和等待爭奪的汗位。
"弟弟啊弟弟,"他輕聲自語,"你以為堅持舊制就能贏得人心嗎?時代變了,蒙古帝國需要新的治理之道。"
三日后,邢州城外旌旗蔽日,三萬鐵騎整裝待發(fā)。忽必烈身著戎裝,在誓師臺上高舉金杯:"今日南下,必讓宋人知道我蒙古鐵騎的厲害!"
臺下將士齊聲吶喊,聲震四野。阿里不哥站在諸王之中,面色陰郁。誓師結(jié)束后,他立即帶著自己的親衛(wèi)隊啟程返回漠北,甚至沒有向忽必烈告別。
忽必烈望著弟弟遠(yuǎn)去的背影,眼神復(fù)雜。姚樞輕聲道:"王爺,南北之爭,恐怕在所難免了。"
忽必烈收回目光,聲音堅定:"那就來吧。我忽必烈,從不畏懼挑戰(zhàn)。"他翻身上馬,高舉馬鞭,"全軍聽令,南下!"
馬蹄聲如雷,塵土飛揚。忽必烈知道,這次南下不僅是軍事行動,更是政治博弈。他必須在戰(zhàn)場上取得足夠的勝利,才能在與弟弟的汗位之爭中占據(jù)優(yōu)勢。
春風(fēng)中,邢州的城墻漸漸遠(yuǎn)去。忽必烈回首望了一眼,然后毅然轉(zhuǎn)身,面向南方。在那里,等待他的不僅是宋人的城池,還有歷史的機遇和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