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雨》
文雅
霓虹燈在雨幕中溶解成模糊的河流，柏油路吞下萬千腳步聲。林深站在四合院的檐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銅門環(huán)上斑駁的銹跡。這扇門他來過許多次，卻始終沒勇氣推開——直到今夜，雨水將胡同沖刷得格外寂靜，仿佛連時間都凝滯了。
玻璃窗上，雨滴蜿蜒的痕跡像甲骨文，寫著他和她的往事。
三年前，他在這座老宅教古琴，而她總在雨夜來聽。青磚吸飽了夜色，苔痕沿著墻根攀爬，如同他們未說完的對話。
那時她總愛倚在琉璃瓦下，水珠從她發(fā)梢滑落，串成念珠般的弧度，叩響檐角。他記得她說過，雨絲是透明的琴弦。此刻，她忽然牽起他的手，走進(jìn)雨中：
“來，我們聽聽雨在說話?！眱扇斯矒我槐f傘，傘沿垂落的雨簾如紗，胡同狹窄的巷弄只剩他們的腳步聲。
她踮腳觸碰瓦檐垂下的水珠，指尖的涼意傳入掌心：“你看，這些水珠滑落的軌跡，多像那年你教我彈《梅花三弄》時，琴弦震顫的模樣?！绷稚钔凉駶櫟慕廾龆┥磔p吻她發(fā)梢沾著的雨滴，她微微一顫，卻未躲開。雨聲在傘下織成綿密的網(wǎng)，將兩人的呼吸纏繞在一起。
“雨絲是透明的琴弦?！彼χ鴮λf，風(fēng)掠過時，整個京城都在奏夜曲。他彈《廣陵散》，她便在廊下輕聲和，潮濕的旋律浸透了四合院的滄桑。可后來，她突然消失了，只留一封信說要去南方尋親。信紙在雨中洇開墨跡，像心事被扔進(jìn)看不見的深處。
路燈在霧中暈開光暈，恍若舊燈籠。林深終于推開了那扇銅門，院中古琴靜靜躺在案上，積了薄灰。他坐下?lián)芟?，雨聲忽然有了?jié)奏，仿佛她仍站在廊下。曲至尾聲時，門吱呀響了——她回來了，濕漉漉的衣角滴著水，眼神卻比三年前更清澈。
“苔痕又長了?！彼噶酥笁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停下琴，望向積水中的紫禁城倒影，那艘“龍舟”仍在搖晃，載著兩人錯過的時光。她走近，指尖撫過他琴弦上未干的雨珠：“我找到了族譜，原來我們祖輩是舊識……雨絲織的琴弦，原來早把故事埋在了青磚里?！?/div>
林深握住她的手，涼意滲入掌心，卻暖了心底。雨聲愈發(fā)急促，像在催他們發(fā)芽的故事。他將她攬入懷中，聽見她低語：“心事扔進(jìn)雨里，沉下去，卻成了明天的風(fēng)?！贝巴獾撵F漸散，路燈的光暈融進(jìn)晨曦，第一縷潮濕的微風(fēng)掠過胡同，帶著他們的私語，飄向琉璃瓦上初醒的露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