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幼明所作《下班值雨》一詩,以簡潔深沉的筆觸,描繪了現代都市人在惡劣天氣中歸家途中的一幕,表面寫景敘事,實則暗含雙重視角:一是歸人途中所見所感,二是家中親人牽掛之情。尤其后兩句,看似寫歸人踟躕,實則透過“可曾車塞阻歸期”的疑問,折射出母親在家中倚門而望、憂心如焚的深情,使全詩由個人遭遇升華為家庭親情的溫暖寫照,展現出平凡生活中的深沉母愛。
首句“夕陽西墮下班時”,開篇點明時間與情境?!跋﹃栁鲏櫋彼淖郑粌H描繪出黃昏時分的天象,“墮”字更帶有一種沉重、急促之感,仿佛白晝倉促收場,黑夜驟然降臨,為后文風雨突襲埋下伏筆。而“下班時”三字,則勾勒出當代都市人共同的生活節(jié)律——工作結束,踏上歸途。這是千萬家庭每日上演的日常,也是親情連接的開始。夕陽之下,無數人從寫字樓、工廠、車站涌出,匯入歸家的人流。詩人以這一時刻為起點,將自然景象與社會節(jié)奏融為一體,為全詩奠定了現實而普遍的情感基調。
次句“雷雨交加欲折旗”,筆鋒突轉,由暮色轉入暴風雨的猛烈?!袄子杲患又噩F了天氣的突變,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瞬間打破下班時的平靜?!坝燮臁比钟葹榫睿瓤蓪嵵嘎愤吰鞄迷诳耧L中幾近折斷,象征自然之力對城市秩序的沖擊;亦可虛指人心在風雨與歸途受阻中的動搖。這一句不僅是對自然威力的描寫,更是對現代都市脆弱性的隱喻——再完善的交通系統,在極端天氣面前也常顯無力。而“欲折”二字,又保留一線希望,旗未真折,人亦未倒,仍在風雨中堅持前行。
第三句“抬眼傍門回晃步”,視角由外轉內,由天象轉入個人行動,也悄然引入家中親人的心理投射。“抬眼”是歸人避雨時的自然動作,但“傍門回晃步”卻不僅寫其身之困,更暗示其心之焦。他在屋檐下徘徊,進退兩難,心中所念,不僅是自身安危,更有家中等待之人。而這一“晃步”,在詩人筆下,實則是母親眼中之影——她仿佛看見兒子在風雨中踟躕,心中頓生憐惜。所謂“抬眼”,既是歸人望天盼晴,也是母親倚門遠眺,期盼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雨幕之中。這一句表面寫歸人,實則已悄然切換至母親的視角,使空間由街頭延伸至家中,情感由個體升華為家庭。
末句“可曾車塞阻歸期”,是全詩情感的高潮,亦是最富深意之筆。表面上看,這是歸人自問:道路是否擁堵?我能否按時回家?但更深層的解讀,卻是母親在家中發(fā)出的無聲叩問。她站在門口,聽著窗外雨聲如注,心中反復思量:“孩子出門時帶傘了嗎?路上會不會積水?車會不會堵???他能不能按時回來?”這“可曾”二字,正是母親心中千回百轉的牽掛。“阻歸期”三字,道出的不僅是交通的困境,更是親情被時空阻隔的焦慮。在母親眼中,每一分鐘的延遲,都是煎熬;每一陣雷聲,都是驚擾。她無法掌控天氣,也無法改變路況,唯一能做的,是默默守候,是頻頻張望,是心中一遍遍默念“快回來吧”。
此詩作于現代城市生活背景之下,交通擁堵、天氣無常已成為都市人日常的一部分。然而,孫幼明并未止于對現象的記錄,而是以詩心穿透表象,捕捉到風雨背后那份最樸素也最偉大的情感——母愛。她不言不語,卻無處不在;她不在詩中直接出現,卻貫穿全篇。正是這份牽掛,使一場普通的暴雨,變得沉重而溫暖;使一次尋常的歸家,成為親情的儀式。
全詩語言質樸,意境深遠,四句之間由外而內,由景入情,最終在“阻歸期”三字中,凝聚出家庭親情的千鈞之力。它讓我們看到,在快節(jié)奏的現代生活中,仍有這樣一份靜默而堅韌的守候,支撐著每一個奔波的身影。所謂歸途,不只是從單位到家的距離,更是從風雨走向溫暖、從孤獨走向牽掛的心路。而這,正是孫幼明此詩最動人心弦之處。